桑榆镇说大不大，除去集市，拢共九条巷子。除去莫九所在的榆子巷，其余八条巷子最少的也有十余户人家。其中以乡绅士豪最多的凤头巷最甚，计三十六户。

而耄耋酒栈的掌柜柳奎则生自垂柳巷，说来柳奎也是个奇人，生于商贾之家，自小不爱商贾之术，偏爱圣贤之书，不过二十五六，在垂柳巷的祖宅中藏书已有数百卷，或是承了百余年前柳宅偶有余留下来的书香，柳奎倒也算得上半个儒生。

此时已至午时，莫九三人从后山回来经过的第一个巷口便是垂柳巷。

解开心结之后的厉无咎明显又回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白袍少年郎，一路上跟小丫头吹嘘着他从蒹葭山到桑榆镇中间走了大半年的江湖那些丰功伟绩。什么雨夜横刀怒杀马贼，又诸如路见不平除暴安良，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到精彩之处更是眉飞凤舞，口沫横飞。听得小丫头一愣一愣的，也因此，厉无咎在小丫头心目中的形象蹭蹭蹭地往上升，俨然已经成为小丫头心中第二厉害的人。至于这第一，自然还是莫茵茵的九九哥哥。

莫九一路目视前方，看似毫不在意，实则也侧耳在听。

江湖，对莫九而言是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十几年来，也只有在莫大喝高的时候偶尔吐露个只言半语，只不过那些对小镇少年来说都太过于玄乎。什么剑挑大山，江河尽聚一壶，莫九只当是死酒鬼酒后的胡言乱语，毕竟这便宜老爹的牛皮功夫也是极高。

莫九从未踏出过这个小小的镇子，此时听到厉无咎口的江湖，倒觉得这江湖离得也不是那么远了。

莫九清亮的双目中蕴藏了几丝期许，

或许，应该找那死酒鬼谈谈，出去走一遭江湖？

“阿九...”

莫九闻言抬头，却是刚刚从垂柳巷口出来一身文士装扮的柳奎。

“哟，柳掌柜的，你不在酒栈里招揽生意，跑这来躲清闲来了？”厉无咎跳了上来拍了拍柳奎的胳膊，好不熟络。

柳奎也不在意厉无咎这小大人的做派，笑道：“厉公子说笑了，难得清闲，趁着今日日头正好，便回来晒一晒家里那些发了霉的老书。倒是厉公子你这是？”

厉无咎瞄了一眼莫九，摸头尴尬笑道：“呃...本公子看这桑榆镇山清水秀，便打算多逗留些时日，顺便...顺便在莫大武馆学些本事。”

柳奎了然一笑：“如此甚好，日后厉公子若想喝酒，尽管到耄耋酒栈，管够！”

“柳哥，昨日在酒栈里的桌椅损失，我等会给你送过去。”莫九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熟络。

柳奎一脸不悦道：“阿九，你啊。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几张桌椅值不了几个钱，别跟你柳哥客气。”

莫九坚持道：“一码归一码，熟归熟，这是应该的。”

柳奎摇头笑道：“阿九，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倔脾气得改改。”

小丫头哼了一声，不满道：“九九哥哥说得对，一码归一码。我娘亲说过，钱财不分大小，有欠必还，这叫有始有终。”

柳奎抬手想摸摸小姑娘的头，笑道：“好好好，茵茵说得对。茵茵今年该有十岁了吧，要不要跟大哥哥学读书啊，将来做个才女哩。”

莫茵茵噘着小嘴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好，将来我要跟着九九哥哥闯荡江湖哩。还有，你是叔叔哎，才不是大哥哥呢！”

柳奎闻言，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带着微笑的嘴角微微抽搐。

厉无咎捂着肚子笑得前翻后仰，泪花都出来了。

告别了柳奎，莫九带着厉无咎走了一遍桑榆镇。

暮气沉沉的方圆巷子，满是泥水的簸箕巷，桑叶成荫的桑葚巷，书声郎朗的春华巷，土坯成排的筒子巷，清水河边的清水巷。

至于富丽堂皇的凤头巷，莫九不喜欢那里，也进不去，干脆带着小丫头和厉无咎返回了榆子巷。

到了榆子巷口，厉无咎终于把憋了半天疑惑道了出来：“哎，莫九，你到底是什么境界啊？早上与你比试的时候感觉你不过是气血境，可是我又觉得你不止于此，有些古怪，小爷自从破境以来，在蒹葭山上可是五境之下无敌手呢！”

“三个月前刚入的气血境，怎么，不信？”莫九眼中带着戏谑，却不免想起了莫大那年与他提过的境界之说。

那年莫九十岁，初入武道，莫大脸上挂着少有的认真。

莫大站在老榆树下，负手而立，声如铿锵：“青空之下，九州之内，武修盛行。武分九品，也归称之为九境。

一境初感天地，引天地元气入丹田生出第一缕气感，谓之引元。

二境于丹田内开辟镜湖，纳天地元气汇入镜湖之中，称为纳气。

三境以丹田镜湖之中的元气淬炼全身筋骨，百炼成钢，是为淬骨。

四境以体内元气引周身气血共鸣，使其频率一致，引发镜湖雷鸣之音，乃是气血。

五境气血之力于镜湖之中洗涤蜕化为龙象之力，拳出重逾千斤，可摧山，可碎石，尊为龙象。

到了龙象境便算是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在九州之内的整座江湖也算得上是二流高手。

六境则是以天地元气入五脏六腑，于神会之上形成五气朝元之象，五气朝元，可达天地，此为朝元境。”

“那朝元之上呢？”

小莫九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向往。

“天知道嘞，问它！”

莫大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万里青空。

驱散了过往记忆，莫九向这个蒹葭山的小师弟提起了那年莫大没有回答的问题：“都道武道九境，六境之下我知道，六境之上如何区分呢？”

厉无咎脸上一喜，嘿嘿，终于扳回一城了。比我厉害又怎样，还不是要求着小爷解惑。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白袍少年郎得意地咳了两下，好为人师道：“武道九境嘛，小爷我自是知晓的。第六境朝元境，本天才已半只脚迈入了。至于这第七境自然是本命境，又称为驭物境。需在镜湖之中筑起一座元气之山，再寻一本命神兵温养于元气之山内，与其心意相通，即可御之破敌。这可是江湖第一流高手才有的风采。怎么样，是不是心生向往呢？

再说这第八境周天境，乃是以天地元气贯通周身一百零八处窍穴，修成先天之体，一动风云动，以天地元气为己用，御空而行，只要天地元气不绝，则力不竭，如同在夜空中闪耀的周天星辰，所以被称为周天境，又称宗师境，我爹就是此境界的佼佼者！”

莫九镜湖之中猛地颤动了一下，那个看起来温淳无比的厉先生，竟是这等猛人，这江湖果然很大！

“那第九境呢？”莫九接着问道。

厉无咎明亮的眸子愈发璀璨，向往道：“第九境乃是武道止境，神桥境。以身为介，打通天地二桥。坐观神桥，九州之大，无处不可去。这也是小爷我将来一定会达到的境界！”

莫九喃喃道：“武道止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