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镇隶属东隅郡，于武朝最北端，背靠绵延十万里的璇玑山脉。再之后就是八方巨海。可以说是地处极偏，但这并没有影响小镇里面的人的正常生活。

如往常一般，酉时过半，少年一只手提着自家便宜老爹的陈年老酒壶去小镇集市上的耄耋酒栈给莫大打酒。只是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莫九时不时瞥一眼身后的羊角辫丫头，暗自头疼。自从这丫头来了家里之后，自己就没得过一天安生。

除了睡觉的时候，这丫头就天天跟着自己，形影不离。按道理说这丫头长得也不蠢，怎么就这么傻呼呼的。真的是愁死个人。李寡妇已经离开桑榆镇有三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莫大色鬼但是信誓旦旦的答应李寡妇要好好照顾小丫头。到头来还不是就当放了个屁。双脚朝天，天地为床，哪里还记得这茬子事。

莫九在心里叹息李寡妇遇人不淑，要不是自己，这傻丫头就真能被莫大养成个傻子。

小丫头可没有莫九那么多心思，李娴儿离开桑榆镇后，小丫头伤心了半天，下午就一蹦一跳跑到莫九房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完全没有早晨李娴儿在时的那种怯生劲。

小丫头的爹也姓莫，听人说是个书生，也是死于十年前的那桩‘榆槐之祸’。那时候小丫头才刚刚出生没多久，李娴儿成了真寡妇，娘俩靠着家里带过来银钱，倒是不愁生计，就是没少招人白眼和闲话。小丫头自然也不好过，自打记事起就遭到邻近几条巷子的同龄孩子的欺负。莫九从小就知道隔壁有这么个小丫头。但两个人真正认识还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那年冬天，小丫头还没扎上羊角辫，莫九刚刚开始被莫大逼着打熬筋骨。

桑榆镇后山清水河的源头刚刚结上薄冰，穿着绿棉袄跟个粽子似的小丫头哭着被桑葚巷几个同龄的孩子讥笑着推进河里，薄冰承受不住重量，小丫头噗通一声掉进清水河，也亏是离岸不远，水并不深，小丫头嚎啕大哭挣扎着爬到岸边，刚起身，又被几个孩子推下去。莫九那时刚好在后山打熬筋骨，回来的时候经过清水河，骂了一声‘一群畜生崽子’一脚一个直接把桑葚巷子的几个孩子踹进清水河里，让他们吃了好几口冰渣子才捞上来。这几个桑葚巷子的小崽子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哭着跑回镇子上。

莫九看着小丫头冻得瑟瑟发抖，浑身都淌着水。还有一手的烂泥巴。叹了一口气，一咬牙，直接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让小丫头跑到林子里换上了。小丫头换好衣服回来，莫九已经生了一堆火。

少年哆嗦着搓着手，哈出一口热气，拨弄了一下火堆，抬头道：“小丫头，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回家告诉你爹娘。”

小丫蜷缩着身子，嘴唇冻得发紫，带着哭腔倔强道：“我爹没了......我不叫小丫头，我叫莫茵茵！”

莫九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小丫头的头笑道：“好，莫茵茵，没事，我娘也没了，哥哥给你扎个羊角辫儿，以后这些人再敢欺负你，就扎死他们！”

小丫头抹着眼泪笑着点点头。于是少年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给小丫头折腾出来一个四不像的羊角辫儿。小丫头咯咯直笑，如泉水叮咚。

那年冬天，榆子巷多了一个成天扎着羊角辫儿爱哭的小丫头，少年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

也自那时起，少年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小镇上的很多人都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九九哥哥，你看，我们到了！”小丫头扯着莫九的袖子开心的笑道。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莫九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果然，已经到了耄耋酒栈门前。

耄耋酒栈属于桑榆镇传承了百年的老店，是一个两层小楼。一层专供吃食酒水，而且只卖一种酒，就是他们家自酿的苍梧清。二层是客房，推开窗就能看到流经整个桑榆镇的清水河。

耄耋酒栈的掌柜姓柳，单名一个‘奎’字。是个喜欢作文士装扮的青年，对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从稚子到少年，莫九就没有见过这柳掌柜发过脾气。听说多年前这柳家也是书香门第，出过几个秀才。只是后面不知是何原因变为商贾之家。

大约是隔三差五来买酒的缘故，莫九与这柳奎也算老相识了。每次来买酒，只要不忙，柳奎都会跟莫九唠嗑几句。

果然，这柳奎一看到门口的少年少女，远远的就招呼了一声。莫九带着小跟班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柳笑道：“阿九，又来给你爹买酒了？”莫九点点头，把酒壶伸了过去道：“麻烦柳哥了。”

柳奎接过酒壶递给旁边的小二，看着了一眼小丫头，惊叹道：“好俊俏的丫头，这是榆子巷那位的女儿，好像是叫茵茵？”

莫九嗯了一声，“李姨出远门了，茵茵在我家里暂住几天。”

“咦，好奇怪的马车！”柳奎抬头惊诧道。

莫九转头看向门口，脸色古怪。一辆样式奇特的马车停在耄耋酒栈门口，那车顶棚活脱脱一个棺材盖。

一个剑眉星目白衣少年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明亮的眸子下点缀着一颗泪痣，添了几分灵毓之气。

随后下来的是一个着紫衣长袍的儒雅中年，头戴岫玉簪子，腰悬白玉夔龙佩。给人一种中正平和之感。

莫九心里暗道：外地人？

“掌柜的，两间上房，好酒好菜伺候着”白衣少年郎直接丢过来赶马的鞭子和一锭银子，十两足。而后随意找了个空桌坐下，瘫坐在椅子上含糊地道了一声，“累死小爷我了。”

柳奎伸手接住银锭，笑眯眯地把鞭子递给旁边的店小二，吩咐他把马车牵到酒栈后院的马厩。同时让厨房准备吃食酒水。

少年身后的紫衣儒雅中年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向柳奎作揖道：“有劳掌柜的了!”

柳奎摆摆手示意无碍，跟莫九道了一声，‘失陪了！’拎了一壶苍梧清走向两个外乡人。

几句寒暄后，柳奎倒是跟那紫衣儒雅中年言笑晏晏，连姓甚名谁都掏了出来。边上的白衣俊美少年大感无聊，呵欠连连。

柳奎给儒雅中年倒了杯苍梧清，问道：“听二位口音，不像是东隅郡人士。”

儒雅中年笑道：“确是如此，桑榆镇离家远了些，来此地费了好些时日，好在来得不晚。”

柳奎疑惑道：“那厉先生何苦跋山涉水来这小地方？咱们这桑榆镇除了桑槐多了些，也并其他奇特之处！”

儒雅中年不着声色地看了一眼正在抠花生米的白衣少年郎，笑道：“不瞒掌柜的，我们父子二人来此，是为了寻人......”

柜台边上，莫茵茵眨巴着水灵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郎看了好一会儿，拉了一下莫九的衣袖，指着白衣少年道：“九九哥哥，你看那个人长得好美哎！”

“我美你大爷的！”

一粒花生米暴射飞向童言无忌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