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婴儿华云的哭声划破天际。
襄邑县外的睢水畔,有一支粮草兵们正在休憩。天气闷热极了,有些粮草兵们忍受不住,便脱去鞋子,直接光脚,站在河水里拍水洗脸;躺在辎重车上的伤兵们口中直叫渴,一些年长的粮草们便从辎重车上取出陶碗,到河边取水后给他们直接喂下;还有一些粮草兵们许是心疼受伤的人,便撕下衣服的一角,用作于布,去河边沾了沾水,再拧干,然后用它擦拭伤者的额头,为他们降温。
“怎么还不回来?”这才不到半晌,阮瑀却感到已过很久。
再抬头,日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他的耳边突然传来华云的哭声。
哭声是从他背的篓子里传出来的。
阮瑀立即放下篓子,把篓子里的华云抱出来,试着把他搂在怀里,见华云还在哭,阮瑀盯着婴儿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嘴里吐出哄人的话语,他轻声地哄道:“哦,哦——乖,乖——不哭,不哭——”奈何华云依旧啼哭不止。
华云不合作,阮瑀有些手忙脚乱。他附近的粮草兵们不由地好奇看着他,让他耳根子渐渐发红起来。
有人建议道:“孩子哭,不是要拉屎撒尿便是饿了。”阮瑀抬头一看,是曹洪手下的一名亲兵,同时他发觉他托着婴儿的手确实也有些温湿。
阮瑀的脸色立即变了。
那亲兵一瞧,心知有数,便道:“如果先生相信小将,便让小将来罢。”
阮瑀红着脸将华云交给他,那亲兵接过华云,从辎重车上取出一块干净的布片,往深林走去。不一会儿,他怀抱华云又出现在众人面前,阮瑀惊讶地发现,那令人头痛的婴儿此时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又熟睡了。
那亲兵含笑将华云递还阮瑀,阮瑀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把华云轻放进篓子里,又重新背起来。末了,他上下打量他一番,惊讶道:“你已有了家室?”
那亲兵像个姑娘似的垂下脑袋,羞赧地点了点头,其他亲兵们都笑了起来。
阮瑀心下暗奇,不愧是曹家下属。
阮瑀不由地想出了神:曹将军他们此时在何处呢?
襄邑城。
一条大湖坐落于城中央,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湖面是天空的倒影,有尉蓝的天、雪白的云,湖中央也有一轮太阳,散发刺眼的白光,还有一座横跨了湖的弯弯的石桥。
襄邑县的民众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低沉的念经声听不懂是何意思,感觉像是在唱歌,伴随一阵敲罗打鼓而渐渐响亮起来。众人只见二十名青年方士走在最前头,他们皆穿白色道袍,头戴莲花冠,一脸的庄严肃穆,全神贯注地念经。他们身后,有八名轿夫八抬大轿,轿上装有一个巨形绿色泥塑像,那泥塑像蝗头人身,被前护后拥,鸣锣开道,声势浩大,令人目不暇接。
众人一路来到城中湖前停下脚步,一人上前,走到石桥中间。那人体态肥腴,却有一张消瘦的脸,八须胡,身穿黑色袍服,头戴冠帽,佩带绶带,正是襄邑县令。
襄邑县令命人把泥塑像抬到桥中间,设台焚香,带众一起叩拜:“苍天在上,蝗神请速速离去!”说罢,几名士兵拎着一只巨大陶罐上前,襄邑县令伸手往里一抓,朝湖一掷,只见数枚五铢钱被抛向湖中。他再抓再抛,一边抛,一边道:“保佑吾县风调雨顺!蝗神请速速离去!”众人无不磕头祈求,竟没有一人反对。
“某向来听过祭神、祭祖先或是祭孔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祭‘蝗神’!虽说‘蝗神’也是神,可这神会真的忍心把蝗虫驱除么?不想法子去除蝗虫,却要祭‘蝗神’,也不怕蝗虫越来越多!大人想必糊涂了罢?”一个发怒的声音叫起来,“用钱作祭品,真是可笑!平民赚的辛苦汗水钱便被你这般投进湖底!”
“大胆!”襄邑县令猛然起身,猛喝,“是何人敢打扰祭神大典!把他抓起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普通棉质衣袍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一脸的愤怒和不屑。两名士兵听命上前,正要押住他,不料他却反抗,士兵反被他掀倒在地。
襄邑县令见那青年男子动手已是吃惊,待看清那人样貌后,终于瞪大眼睛,结巴道:“你!居然是你!”那青年男子高大挺拔,长有一双细长眼睛,一副剑眉。——此人是谁?正是曹洪。
“把他抓起来!”襄邑县令一脸凶相。
“谁敢动手!”一身深色粗布短衣的中年壮汉矫健地从两名士兵手里夺来两柄长刀,扔了一柄给曹洪。曹洪死死地盯着襄邑县令,不动声色地接住长刀。
“你——你——你是曹州牧帐下的鹰扬校尉曹洪曹子廉!”襄邑县令失声喊道,“你不是在东平、范县收集粮草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竟知道自己在做甚么!曹洪听罢,心下一寒,怒道:“你果然背叛了主公!”
长刀狠狠地指向襄邑县,曹洪逼问道:“说!为甚么有祭‘蝗神’!某不信你是真为百姓着想!说!到底有何阴谋!难不成你是在为那吕飞将搜刮民脂!”
“哗——”在场的人听罢顿时一片骚动,方士们停下念经,个个神色不安,似要离去;那些敲锣打鼓的奏乐人,失手把乐器丢在地上,也一副想要逃开的模样;跟来祈福的的众人,一脸的好奇和害怕,动也不动,齐齐看向他们。
一个孩童躲在人群里,大声叫道:“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都快散开!都快散开!……”
众人听罢,当真混乱了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方士们惊跳起来,再也顾不得保持神色淡然,推推挤挤的,想要离开;奏乐的人正要逃跑,才想起乐器落在地上,这蹲身便一捡;平民们受到了阻挡,一个个想要冲出去,却一个个都动弹不得;士兵们根本无法阻止,陆续有人开始受到踩伤,却不怕疼地站起来往前冲。
一名士兵伸手要抓住那个造事的孩童,却被中年壮汉半路截住。孩童扑向他身后的老者,老者左手拎着一只木箱,右手一把拽住孩童,俩人趁机躲在一旁。
看此情景,襄邑县令气得八须胡一颤一颤,只得让士兵们先护好众人,以防不测。不一会儿,众人陆续跑光,只剩下曹洪等四人,还有襄邑县令和他的百名士兵。
那百名士兵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是否真如曹洪所说。
“休听他胡说!下官对曹……使君忠心可表,岂是你等能够诬陷!”襄邑县令心中一惊,涨红了脸,急急地说,“本官为民祈福,焉敢贪得不义之财!倒是阁下,不为主公分忧解劳,反却私自离开是何原因!”
曹洪张口结舌,忽生一计,便道:“子廉奉命办事,此事不可张扬!若是县令大人对主公一片忠心,子廉甘愿向县令大人请罪!”
“下官自然对主公一片忠心!”襄邑县令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曹洪暗笑,面上正肃道:“子廉奉命给主公寻得物资,如今正要赶往鄄城县,可是得从襄邑县通过,请县令大人下令开城门容某等通过。”
“寻得物资?”襄邑县令转了转眼珠子,惊讶道,“下官虽然得知将军身处东平一带,未料想将军居然也会独自外出!——主公知道么?”
曹洪淡淡地道:“主公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子廉哪有胆子敢外出?——子廉只想问县令大人一句,可否容某等通过?”
“可以!当然可以!”襄邑县令立即同意。
“ 既如此,子廉便命人去把他们叫过来——不过,得先委屈县令大人了。”曹洪大喜,却突然跳了起来,冲到襄邑县令面前,举刀一挥——士兵们还未来得及惊呼,只一眨眼工夫,襄邑县令便被曹洪绑架!
襄邑县令吓出一身冷汗,回神拉下脸,惊叫道:“将军是何意思?信不过下官?”
曹洪内疚道:“子廉冒失,请县令大人莫要见怪。待某军离开襄邑县后,自然便放开你,子廉先向县令大人请罪。”再抬头,曹洪看到躲在一旁的一老一少,便喝道:“你二人还要看多久,快去把这情景告诉阮先生,他会明白的。”那一老一少正是华佗和小童这两个师徒弟。
华佗站起身,拱手道:“老朽立即动身。”说罢,也不看众士兵的神色,一个大步向城门走去。
小童正要追上去,一柄长刀挡在他面前,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曹洪,曹洪看向襄邑县令,眯眼地威胁道:“不知小兵的命和县令的命谁更值钱?”襄邑县令听罢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下令道:“都散开!”
小童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避开那柄刀,终于追在华佗的身后。
再回头一看,小童只见曹洪一柄长刀搁在那襄邑县令的脖子旁边,而黄忠则在一旁守侯,周围的士兵全然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