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来得又早又霸道,寒风刺骨,万物萧瑟,鸡鸣犬吠都消沉了不少。
好在沈灵烟不是随便地投生在贫穷的平民百姓家,烧得正旺的银丝碳救了畏寒的沈灵烟一命,却仍是紧裹了衣裳,若是不必离开暖烘烘的床榻,沈灵烟是不可能踏出一步的。
“艾玛,这大冷天的,真冻死个人!”
沈灵烟蜷在被窝里暗自腹诽,前世的她,生于南方小城,长于南方小城,没有四季分明,确切的说,只有冬季和夏季,冬季是温和的,夏季是热烈的,沈灵烟爱惨了舔着老冰棍坐在巷口绿荫下看人来人往的日子。
不知那日沈琰同许氏说了什么,或是保证了什么,当日母女二人就随沈琰回府了,伺候就时常宿在东院,不似往日那般端着架子威风八面,反倒莫名有几分小心,且绝口不提要沈灵烟让亲之事。
不过深受网络荼毒的沈灵烟坚信一句话,男人的嘴,说谎的鬼。爱是长久的,偏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端看沈琰要玩什么把戏吧。
沈灵烟好奇的是,许氏究竟有没有和沈琰说要让沈桃灼与她作车前卒一事,因为据她观察,回来这么多日,沈桃灼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一如既往地十分低调,还是憎恶沈灵筠,还是与她亲亲热热,好似此前什么也没发生。
心高气傲的沈桃灼,知道自己无望嫁给林瑾彦,又可能要与林瑾玉做了小妾,却是半点反应也无,实在是奇怪。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灵烟暗忖是要多加留意沈桃灼,毕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惯会伪装的沈桃灼最为拿手了。
“小姐,平姨娘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平姨娘来找她这个小傻子作甚?
平姨娘款款而来,面具似的假笑万年不变,都叫沈灵烟怀疑那是张人皮面具了,矮身一福,含笑道:“烟……二小姐,妾身来看你了,还带了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二小姐快趁热尝尝吧。”
沈灵烟:“……”
不知平姨娘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沈灵烟以不动应万变,只老实地窝在榻上,茫然地看着唱独角戏的平姨娘。
瞧见沈灵烟不理会自己,平姨娘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热气腾腾而上,平姨娘捻了块糕点往床榻来,连哄带骗道:“二小姐,这枣泥山药糕方才出炉,此时味道正好,您尝尝吧。”说着,不由分说地递到沈灵烟嘴边。
莫名的,沈灵烟阴谋论了,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糕点,难道平姨娘这么无法无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正大光明地往糕点里下药来毒害她?否则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让沈灵烟吃糕点?
“啪——”
沈灵烟傻笑地一抬手打掉那块犹有余温的糕点,“烟儿不吃,烟儿吃饱了,姨娘吃,吃。”却是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块。
“二小姐说笑了。”平姨娘讪笑,心里肯定不知道怎么骂沈灵烟这个二傻子,却是不见恼意,索性不再拿糕点说事,她原是想让沈灵烟吃了糕点好说话,毕竟吃人的嘴软,又是个傻子,骗一骗也就过了,不想这个二傻子今天却是反常。
沈灵烟只暗自留心平姨娘的动静,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比较是资深宅斗大boss,虚伪做作的功力早就炉火纯青,哪能让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白给瞧了破绽?忽地瞧见沈姨娘面色一变,却是委屈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灵烟抢了她男人。
呸,那个好死不死的糟老头,自己可看不上。
平姨娘眼中泛着泪光,目露悲戚,声音也随之哽咽,凄楚道:“二小姐,姨娘想求求你,就把那亲事让给你妹妹吧,姐妹之间本该互帮互助,你又为长姐,理应让着你妹妹,不过是一桩婚事,以二小姐嫡小姐的身份,要多少没有啊……”
鱼跃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嘱咐了玲珑几句,就悄然退出屋外了。
不过是一桩婚事?沈灵烟猝不及防地想起琼瑶雷人的经典台词,你不过是失去一条腿,可紫菱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啊!异曲同工之妙,一时间,按捺不住的鸡皮疙瘩纷纷响应沈灵烟恶寒的心,我尼玛,还互帮互助,我一傻子有人娶容易吗?!
沈灵烟心不在焉地揪了一下发髻,疑惑道:“婚事,什么是婚事啊姨娘?”
平姨娘面色不改,耐心道:“就是要将你嫁给林瑾玉林公子的事。”
沈灵烟眼前一亮,哈喇子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手舞足蹈道:“大美人,烟儿喜欢,烟儿要嫁给大美人!”
平姨娘不见丝毫的嫌恶,拿了帕子擦拭沈灵烟的嘴角,而后循循善诱道:“二小姐,你妹妹也喜欢林……大美人,你可以让给你妹妹吗?你妹妹说……说若是不能嫁给大美人,她就不想活了……”泪珠子说掉就掉。
不想活就不想活,关我屁事?
沈灵烟不知哪根筋不对,说发作就发作,忙不迭地朝床榻的角落摸爬滚打而去,眼露惊恐,慌张地囔囔道:“烟儿,烟儿没有欺负姨娘,是姨娘自己哭的!”
平姨娘正怔愣时,就听得许氏的声音道:“烟儿,烟儿这是怎么了?”人紧随而至,上了床榻一把将沈灵烟搂在怀里,冷漠地瞥了眼怔愣的平姨娘,复又低头看怀里轻颤的沈灵烟,柔声哄道:“烟儿不怕,娘在,没人可以欺负你,乖,不怕不怕。”眼刀子又甩向平姨娘。
沈灵烟抽抽噎噎的,害怕地偷瞟了眼许氏,堂而皇之地告状道:“娘……姨娘,姨娘让我不要大美人,可是烟儿喜欢,烟儿喜欢。”
告状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许氏冷脸,目光犀利如刀,明知故问道:“平姨娘,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遮挡不住,平姨娘索性不再遮遮掩掩,面色一变,立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太太,妾身就是想求了二小姐,将那婚事让与灼儿……灼儿她,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眼见已经萌了死志,妾身求太太和二小姐救救灼儿啊……”
哎哟卧槽,萌了死志,我怎么瞧拿沈桃灼吃好喝好玩好,不带半点不爽快的,你可别是个瞎子,睁眼说瞎话的瞎子。
许氏不为所动,冷笑道:“与烟儿何干?推了沈桃灼下水的是林瑾彦,你找他去啊,平白赖上林瑾玉做什么?”瞧见平姨娘面色不变,兀自哭哭啼啼,许氏眼底闪过深恶痛绝,“生来就是做姨娘的命,还妄想拖别人下水,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许氏知道平姨娘最痛恨的就是自己无可改变的小妾身份,既然平姨娘不知收敛,许氏何必仁慈?
果然,平姨娘的面具脸现了裂痕,假惺惺的哭泣之下是怨毒的恨,毒蝎似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射向许氏,眼底都是愤恨,却是紧咬着唇不说话,只盯着,目光像毒蛇绕身一眼缠着许氏。冷不丁的,裂帛声响起,绣工精致的手帕应声而裂。
瞧见平姨娘的失态,沈灵烟不觉爽快,而是担忧了起来,平姨娘的目光真的叫人心生寒颤,心里黑暗的人,你不知道她会拿什么手段对付你,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防不胜防,至死方休。
沈灵烟暗叹一声,许氏这算是捅了马蜂窝,阴魂不散的“嗡嗡嗡”怕是要贯穿日后了。不过自家老娘难得找回场子,沈灵烟还是高兴的,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
良久,平姨娘低头敛了神色,再抬眼又换上了面具,却是冷漠许多,兀自恭谦有礼地告退了。
平姨娘走后,许氏好似喃喃自语,又好似与沈灵烟说话,“烟儿,你说娘这样对吗?”许氏是瞧不起姨娘之流的,她的对不对是建立在会不会埋下伤害沈灵烟隐患的基础上,看来日后要多加防范才是。
沈灵烟重重地点头道:“娘对!烟儿喜欢娘,娘对!”
许氏叹息,将沈灵烟又搂得更紧些,左思右想,犹觉不放心,掰过沈灵烟的脑袋,四目相对,认真道:“烟儿,日后要不是跟着娘,你就在东院不要出去,知道吗?”顿了顿,抬头看向鱼跃,“你好生跟着小姐,就是在东院也不要掉以轻心。”
鱼跃点头称是。
“娘放心,烟儿不胡闹,烟儿乖的!”
见许氏紧张起来,沈灵烟就放心了,却不是甩手不管,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许氏定定地看了眼懵懂天真的沈灵烟,忽而俯首附耳,压低声音道:“烟儿,若你是个好的,要自己留心照顾好自己,娘没什么奢望,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就好。”她问过鱼跃,那日她昏迷后,沈灵烟的举止根本不像个痴傻的。
沈灵烟心头一震,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生了些许愧疚出来,好半晌暗自叹了口气,如今危机四伏,并不是个好时机啊……
“娘在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