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下毒
高府的饭厅。
高欢时常在外面忙碌着，高洋与高澄也都已长大，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就随之减少了许多。但是高府的规矩，初一、十五的时候是家宴，是要在一起吃饭的，年节的时候更是难得的一家人凑全。
“演儿，娘亲给你夹你最喜欢吃的鱼好不好？”
娄昭君的脸上带着宠溺，亲自将剔完鱼刺的鱼肉喂进小儿子的口中。
对于这个小儿子，娄昭君真的是越看越喜欢，虽然年纪小，但是脸上的五官已渐渐长开了，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尤其一张小嘴时常乐呵着，许多人一见就说这孩子长的有福气将来肯定姿容不凡，娄昭君每次听到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高洋听见旁边的响动始终没有抬起头。高洋心里清楚，娘亲是最不喜欢自己的，相比哥哥高澄与弟弟高演，高洋在这个家中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一个边缘人而已。
好在自那次之后高欢给高洋的身边配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又张罗着重新请了授课先生，高洋的日子也慢慢开始步上正轨，好过了起来。
“谁准你吃的，鱼肉是留给演儿的！”
晃神间，高洋不知何时将筷子伸向桌子中央那盘清蒸鲈鱼，立即被娄昭君一巴掌打开，愤恨的样子像是高洋刚刚抢了高演的至尊宝贝一般。
高澄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高洋被打落的筷子。
“吃你自己的，那是演儿的！”
除了刚刚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外，娄昭君说话时看也没看高洋一眼，高洋的小脑袋垂的更低了，纵使内心怒江激流，面上也要风平浪静，不能泛起一丝涟漪。
“这没什么吃惊的，已经太多次了，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这时候你在矫情什么？！”高洋的内心在嘶吼着，可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所谓的团圆饭没滋没味儿的吃完，高欢与高澄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缓缓地踱回自己的小院儿，高洋觉得自己的心中没来由的有几分压抑，头顶上的月亮是一轮圆月，但是高洋的心情却不似那般明朗。
平日里总是习惯性的，高洋会将自己的鞋子碰到的石子百无聊赖的踢到一边，但是今天尤其踢得狠，高洋恨不能将自己所碰到的东西全部毁坏。
高洋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正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那火苗鬼舞乱窜，这一路上碰到的人自己全都视而不见，就是害怕稍一张嘴就能吐出火来。
“你在干吗？兜兜转转的也不回去？”
纳西捧着东西，只远远看见月光下晃动的影子就知道那人是高洋无疑了。
“看你那发疯的样子，怎么，谁又惹你了不成？”
纳西笑笑走上前，月光下纳西的牙齿显得尤为洁白。高洋看的有点恍惚，想张嘴应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不好，高洋心中大叫一声，总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晃动，好像眼前的纳西变成了两个人，高洋双手抓紧自己的脖子猛的瞪大眼睛拼命想说点什么，奈何身体重心不自觉的朝着一边歪去。
“你怎么了？”
纳西扔下手中的东西赶紧扶助高洋，高洋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整个脑袋直不起来，意识渐渐消失......
“二少爷，二少爷，少爷——”惊惧的叫声划破夜空。
高洋的小院空前热闹起来，院里站着几个人，其中的一个人身长玉立仪态非凡，在人群中尤为显眼，那正是高洋的老爹——高欢。
“怎么样，大夫？”
一个老者在高洋的内室刚一出来就被高欢一把拦下。
“这，还不好说，现在......”
高欢见老者面露难色便了然般屏退左右。
“中毒？！”
老者看着高欢暴怒的神色越发的支支吾吾起来，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张嘴，仔细想了想还是艰难地开口又确认了一遍：“二少爷他是中毒了。”
“什么！”
高欢如遭雷击，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这样？这还是在自己地盘，到底是什么人心肠会如此恶毒，竟会对一个黄毛小儿下手？！
“可，可还有救？”，好半天高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还不好说，二少爷这是中的看似是慢性毒，毒性极其复杂，好似有多种毒物掺杂在一起，若想要彻底解毒，恐怕是......”
白发老者轻叹口气摇着头捋一捋胡须，说得很是勉强。
高欢心里着急，怒瞪着眼睛：“你一定要救他！必须救活！”半晌后复又补了一句，“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纵然不是最钟爱的儿子，可终究还是自己的骨血，“只要能医好我儿，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老者无奈，眼下只得点头允了。
慢性毒？
高欢冷静下来后坐在自己的书房中闭目养神，脑海中一直盘绕着这几个字。很显然，这是熟人所为。
高家家规森严，高洋平日里不怎么出去，就算是出门也只是去练武场，那孩子看起来沉默寡言实际上心里透亮，单纯得很，绝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府里的人！
想到这里，高欢不禁觉得脊背一阵发凉，那就只能是不曾提防的人、最信任的人、近身侍候的人、亲人......
这些才最可怕！
高欢只觉得心累，算了，还是不想了。亲骨肉的一家人，若是一直疑神疑鬼的那才是最忌讳的，时间久了，答案自会明了。高欢隐隐的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在灯下越发凸显。
高澄循着月色踱到高洋的小院，却在院门口止住了脚。夜色中有一个黑影朝这边缓缓走来，在看清来人是高欢时高澄迅速的隐遁暗处。
榻上的高洋依然昏迷不醒，面上泛起诡谲的黑紫色像是在昭告此人正身中剧毒无可救药一般。高欢心痛，之前只道他面貌丑陋却又越长越黑，如今细想来那竟是中毒的迹象！怎么先前就未曾在意呢？
“你就是那一次他拼命跟管家讨来的书童？”
“是！”高欢涉足朝堂多年气场强大，纳西对着高欢恭敬的行礼，却始终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长得倒是挺清秀的。”高欢只瞟了一眼便出了门，而后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是二少爷醒来要最先通知我。”
“是，相爷！”
看着高欢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纳西终于松了口气，重新回到高洋的榻旁蹲坐下来，握紧了高洋的手。如今高洋的身子冰凉，只有手心和脚心火烫，大夫说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在排斥毒素。
“纳西，你已经守了这么久，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姑姑将一个水盆端进内室，见纳西仍守在高洋的身边，忍不住心疼起来。
“娘亲，你是否下过毒？”
纳西语气如常，目光依旧逡巡在高洋的脸上，似乎不像是在对姑姑说话，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小指怎么也止不住。
很显然，之前大夫说的话被纳西听到了。
“啪！”回答她的是一个刚拧好又掉到地上的帕子。
姑姑微怔片刻又重新捡起来，头颅低垂，一边重新洗净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那一次躲在树后偷看的人是你吧？”
“我看到了那包药！”
纳西猛的站起身来，目光凛然。这时，窗外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