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目十行
高洋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开，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高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洋竟然看到了高澄与姑姑短暂的对视，难道姑姑她......
“高洋，我在问你话！”
高欢有些不耐，家中已有一个不省心的，如今再见这两个儿子也真是够够的了。高澄的伤与地上的血迹也是事实，只看这高洋如何应答了。
高洋知道此时若是说错话，只怕父亲之前给的那些也会变成破铜烂铁吧。他低下头，朝着高欢行了个礼，态度谦恭。
高欢的脸上表情略有松动，伸手抚上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高洋。
高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镇静的看一眼地上的血迹，“刚刚长兄在泼墨挥毫，许是一时兴起便将我唤来，说是要画一幅功夫图，只是我才疏学浅功夫尚不成型，场上拳脚无眼，这才在长兄和美人姐姐面前失了手，高洋在这里给兄长赔礼了。”
高洋言辞恳切态度，深深的掬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高澄盘算着，但也一时之间无语，总不能供出纳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高欢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再看向高澄，那小子身边果然站了一排侍女，各个花容月貌的，高欢气不打一处来。
“你身边什么时候开始有侍女服侍的？那些小厮都哪里去了，你是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吗？就算是你明年就要开始议亲那也是明年的事，在这之前你最好还是给我老实点儿！”
高欢想想就生气，一个长兄打不过自己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也就罢了，还恶人先告状，把高洋当猴耍吗？说什么为了画画，带着一群姿色出众的侍女看高洋耍拳这是为了画画吗?当自己是傻了吗？
“父亲，我......”
高欢一伸手，打断了高澄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晚上各自带上自己最近的功课到我书房里来，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生事，咱们府里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
高欢拂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好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这群侍女我要一并带走，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高欢在府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一个眼神示意，姑姑便心领神会的领着侍女们走了。高洋看准时机尾随了过去，徒留高澄一人气急。
这个高洋还真是不简单，平日里一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居然这样牙尖嘴利，几句话便转了风向挑拨了我跟父亲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不能小觑！也不全然没有收获，这不是已经找到高洋的逆鳞了吗？
高洋回到自己院子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身心疲累，看来以后跟高澄之间的战争是彻底的打响了，好在纳西已经跟着姑姑回了本家，总算是有惊无险。若是再有下一次，高澄若再将纳西掳来......
还有今天晚上！
高洋一想到晚上的时候还要拿着近期的功课去高欢的房里就觉得心烦。
等一下，高洋忽然直起身子，猛然之间想起来，刚刚情况复杂还来不及细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刚是姑姑将父亲带去的，那姑姑究竟是为了高澄还是为了我呢？高澄与姑姑之间的互动......
夜里，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忙碌，高欢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进来。”
原本以为最先找来的会是自己的长子，毕竟长子的贴心是府里公认的，不想次子高洋端着一盅茶，悄悄地闪身进来。
高洋将茶盅恭敬得放在案几上，朝着高洋行了一礼，“孩儿听闻近日朝堂风向有变，父亲定在外奔波了许久，想必十分疲惫，特准备了这盅参茶，望父亲珍重身体。”
高洋的声音如潺潺清泉，抚慰了高欢繁杂的心绪，此刻着实让高欢感动。这孩子从来不将话说满，也从来不爱出风头，大家都说高家的长子人中龙凤，但是高欢觉得自己的次子也不是等闲之辈。
“你的功课呢？”
高欢垂眸瞟了眼案几上的茶，但始终没有忘记今天的正事。
“在这里。”
高洋转身将门外的一堆书籍般了进来。
高欢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大的身躯奋力的挪动书籍的样子，忽然之间心里有些不忍。高澄平日里众星拱月一般身边小厮一堆，现在又整了这么些个侍女，但是再看自己的次子，居然事事亲力亲为。
“你最近的功课这么多吗？”，高欢挑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书籍。
“回父亲的话，孩儿身边没有什么正统的师傅来教，这都是孩儿平日里自己看的书。”
高洋说得云淡风轻，高欢听了心里却是一紧，这孩子真的是平日里太疏忽了。
高欢起身看了看，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本《孝经》，“这些你都看过了？”
“是的，父亲。”高洋躬身向前。
“开明宗义的第一章，‘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后面的是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高欢时不时的看一眼书本，再抬头看看自己的次子，莫不是自己花了眼，为何现在才发觉次子的脸上有一种吸引人的不一样的光彩？
高洋洋洋洒洒将几本书中的内容背完，就连高欢的几次提问也都对答如流，高欢见他意志满满的样子不禁起了别的心思。
“你去我那边的书架子上，将放在最上面的书拿过来。”
高洋不知高欢究竟想要做什么，只得乖乖照办。
“知道这书叫什么名字吗？”高欢挑眉，故意问道。
“回父亲的话，这是《孙子兵法》。”
“一炷香的时间，我看你能记住多少。”
高欢将书本扔给高洋，高洋伸手接过。高洋看看手中的书，再瞟一眼案几上的香，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有了不同的色彩。
一炷香后，高欢坐在椅子上抬眼扫一眼高洋，高洋依然低垂着眸子，恭敬地站着。
“开始吧。”
高欢眯起眸子，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高洋也不做他想，张口就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越往后高欢越觉得惊奇，连看着高洋的眼神也变得激动起来。
“我儿居然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高欢的眼中闪着光彩。
“嗯？”高洋诧异，不知道高欢说的是什么。
“哈哈......傻儿子！”高洋的表情成功逗乐了高欢，但是冷静下来不觉有些心酸，得儿如此，夫复何求，若是早些启蒙会不会......
“你的功课很好，改天我会专门给你物色一个师傅......子进，你若是一直保持这样，将来何愁不显达？今日看到你如此聪慧孝顺，为父甚感欣慰。”
高欢拍了拍高洋的手背，眼睛中的晶莹在烛火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高洋吃惊的看着父亲的手，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游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父亲从没有叫过自己的字号，今日是头一次啊！
“父亲！”
高欢摆摆手，忍住了涌上来的情绪，“你身边连个伴读的书童都没有，身边的饮食起居还是只有一个姑姑吗？”
“是”，高洋垂眸。
真的听到这话，高欢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楚，“给你身边配个书童吧，让管家亲自选来给你。”
“多谢父亲！”语罢，高洋的脑海中浮现出精瘦的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