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容泽看着抄手游廊上,急匆匆入殿的那个小宫女,声音低沉了些,身子也往聆雪方向靠了靠,有清冽的皂角香气,混着聆雪身上轻柔的女儿香,说不出的好闻:“因为他还糟践了御花园里头的两名宫女,赵美人的事情事发,那两个宫女这会儿怕也急了。”
宫女被韩修泽占了身子,怕如同赵美人一样被皇上下令勒死,便只能来寻韩皇后,韩皇后再知道了这个,便是为着镇国公府,也再不敢让韩修泽入宫来,这回没打死,下次说不定真要往死里打,不死不休。
聆雪轻出了一口气,韩修泽的目光实在太赤裸,她想要装作不知都不成,如今再不用瞧见他,自是极好的。
韩容泽瞧着聆雪松口气的娇态,眉眼不知何时添了几许很淡的柔和,连先前宋氏说那些话的阴郁,都消散了。
聆雪也不过转瞬间,就明白了,扬起脸来,看向韩容泽:“原来,你那日是这样的意思。”
韩容泽那日说,这宫里不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她几日没瞧见动静,还以为韩容泽只是说说。
宋氏隔三差五的带着韩修泽入宫,说是来瞧凌穹殿的进度,实则就是想要宫外的人以为,韩修泽已经在宫里念书了。
宋氏溺爱韩修泽,舍不得他吃苦受累,便选了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以为自己怪聪明的,却没想到韩修泽整日在御花园里玩,会玩出火来。
韩容泽知晓韩修泽的心性,先上手了两个宫女,没人管他,便以为无所谓了,便将眼界放到了姜帝的女人身上,赵美人能被姜帝幸了,自然有几分出色,一个爱美色,一个被冷落久了,两人相遇,自然就闹到一起去了。
这样一来二去,火候差不多了,姜帝就“恰巧”瞧见了。
聆雪看穿了,韩容泽也不否认,目光深远的看了眼东稍间方向:“打一次,长了记性,不会再没头没脑的往宫里来,免得哪一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世子还是护着他性命的,不然……真如镇国公夫人所言,随便去皇上面前说两句,怕二公子今日就出不得这个宫门了。”
镇国公夫人想要韩容泽为韩修泽求情,可在聆雪看来,韩容泽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只韩容泽的这份心意,宋氏与韩修泽并不知晓,还以为韩容泽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其实,世子可以与镇国公夫人说一说,这样对二公子,并不是真的好,世家大族里头,最多的便是捧杀。”不知道的,怕还以为韩修泽不是宋氏亲生的,不然怎么就给养成了这个模样。
韩容泽诧异的盯着聆雪瞧,把聆雪都看愣了,不解的问:“怎么这样盯着我瞧?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
韩容泽从来不是浮于表面的人,自不会盯着她的脸瞧。
韩容泽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来,清朗问道:“怎么你就将我想的这样良善?我也许真的想要瞧着她,将韩修泽推入火坑呢?为什么还要去提醒她?”
许是因为韩修泽的事情已了,宋氏再不会动不动带着韩修泽入宫来,韩容泽有些卸下心防来。
他微微侧坐着,午后的阳光明媚的很,落在他丰神俊朗的容颜之上,微微上扬的唇角,像是牵了一抹阳光在上头,似笑非笑的看向聆雪。
聆雪看着他这份姿态,忽的笑了,笑颜在阳光下并不耀眼,但却像淙淙的小溪,流入人的心里。
韩容泽想,大概他很长时间,都不会忘记这个笑容。
“做什么要把自己说的那样坏?”明明此举,是为了宋氏与韩修泽好,“良药苦口利于病,若是我,说不得也会这样做。”
“你不会。”韩容泽认真的说道:“若那人是你弟弟,你会想方设法的将他导入正途,但我只是这么瞧着。”
韩容泽说的认真,聆雪就当真认真的,设身处地的去想,默然片刻,聆雪道:“我不会。”
韩容泽挑高了下巴,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瞧着她,并不信她这句话。若不是个良善的,不会对她的父皇母后,没有半分埋怨,自己如履薄冰,也要好好的护着不谙世事的妹妹。
聆雪很认真的对上韩容泽乌沉沉的眸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世间很公道,做错了,便要付出代价,这没什么不对的。”
韩修泽从小的时候就算计韩容泽,希望得到霸占韩容泽应有的一切,这说不得就是他贪心,所要付出的代价。
宋氏打量的镀金的主意,再不能成,从前还要说,是在宫里进学的,如今却被皇上给打了出去,再不许入宫,那京城里的世家贵女,更没有人肯嫁给韩修泽了。
如此,宋氏想要韩容泽将世子之位交给韩修泽的话,再不能提,镇国公第一个不能答应。
韩容泽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将韩修泽外头的那层面皮撕开,让人瞧见了芯子,再怎么想要遮掩也不成了。
聆雪突然沉默下去,觉得韩容泽这个法子用的太好了,她呢?
她利用闫贵妃,利用吃油腻之物,都是小计谋,仅仅解燃眉之急,她想要永绝后患,就要做些什么,而她做的事情,也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两人说话间,婉婉已经请安出来,聆雪看着笑着往自己身边来的婉婉,手心微微攥了攥,与韩容泽说道:“也许,我也不是如同世子想的那样良善。”
韩容泽诧异的看向聆雪,口中玩味似的重复了一遍“良善”二字,淡淡一笑,大概也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她从前艰难的事,一个是韩修泽,另一个是姜帝,如今韩修泽的事情了了,姜帝的事儿,怕是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韩容泽立起身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不约而同的当做彼此不知道彼此的秘密。
午后,学的是琴艺,四位姑娘都有几分底子在,教导琴艺的女先生是个有些怯懦的人,在四人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也只有在抚琴的时候,能瞧见几分自信来。
中间休息的时候,依旧是李姑姑亲自来伺候端瑞公主,端瑞公主高高在上,似是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倒是聆雪看向了荔香,荔香会意,不一会儿与御膳房送茶点的人,一并退了出去,低声与李姑姑说了两句。
这一回,倒是不似先前那样容易,荔香跟着李姑姑去,被端瑞公主瞧见了,端瑞含笑扫向聆雪问:“你身边的宫女,怎得就跟御膳房的人一道去了?”
聆雪温婉回道:“秋燥,怕皇后娘娘这样的日子容易上了火气,便吩咐宫女叮嘱御膳房的人几声,从前在大理的时候,倒是有几个润燥的食疗方子,给娘娘用正相宜。”
聆雪安然而答,没有半分急色,滴水不漏,便也让端瑞消解了疑心,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有心了,若方子好,不如给太后也用一些。”
聆雪含笑点头道:“吩咐宫女将那些方子一并给了御膳房,便是想着御膳房按着各宫所需调制,若适宜太后的身子,定是要用的。”
端瑞公主点了点头,她对待太后,也不过就那点子情份,不过就是随口说一句,全个面子情。
贾馨宁看着端瑞与聆雪说话,已是不满,勾着唇角道:“皇后娘娘若这样还不上火,那才让人称奇!好歹也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放出来倒以为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什么样儿的人,都要上了手!”
韩修泽的事儿,不过一会儿,便传遍了阖宫,毕竟这些年,在内宫走动的外男不少,但敢对皇上女人下手的,这还是头一位,也不知该说韩修泽胆大,还是该说韩修泽傻。
端瑞公主乐得看韩皇后没脸,听贾馨宁这样说,也没有阻拦,贾馨宁是个管不住嘴的,见没人吭声,愈发说了起来:“就为着这个,我父亲还说,要哥哥几个搬到别处进学,日后没有宣召,不得入内宫来。”
聆雪端着茶盅,徐徐饮茶,耳中一直听着,论理,很该如此,没有她们这个年纪,还在一处进学的,更别说楼下四人,都是血气方刚正当年的。
韩容泽与永嘉郡王是打小在宫里的,年岁小也就不觉得,楼上从前也只有端瑞一个公主进学,可如今再不相同,这么一处进学,说出去,到底让人非议。
聆雪这厢闷头听着,却是端瑞公主打断道:“那定是不成的,要么就不要来宫里念书,若要念,便只能在祺云阁。”
端瑞公主没说为什么,聆雪趁着掀开茶盖的时候,瞧了端瑞一眼,端瑞回忆里,是杨太后与身边嬷嬷的对话。
竟是姜帝不肯让楼下这几个往大庆殿去了,这绕来绕去的,还是闫贵妃在姜帝那里吹的枕头风,说就怕这四个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不在祺云阁念书,便要挪到大庆殿那边去,这正当年的男子去参与了朝事,哪里还能放得下?
姜帝年纪虽大了,自己也不愿意打理朝事,但不代表他就想要被年轻的给撵下去。
闫贵妃说这话,原是为了自己还在襁褓里头的小皇子铺路,闫贵妃的小皇子是姜帝的独子,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姜帝又能多活十年,这江山,就该是闫贵妃儿子的。
没想到歪打正着,闫贵妃这话,倒对了杨太后与韩皇后的心思,杨太后想要端瑞与杨公子多相处,韩皇后则希望贾姑娘与这几个人多相处,各有各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