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怀里抱着贾馨宁几人的画,瞧见这一幕,面上尽是不悦,周先生都说了这画好,她自然不能说差,只刻薄道:“晋陶渊明,独爱菊,爱它淡泊以明志,郡主也该好好学学梅兰竹菊,四君子之习态。“
这是嫌聆雪张扬了。
聆雪行了个福身礼,不卑不亢:“有人爱梅花,傲雪独绽;有人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不过喜恶不同而已。”
聆雪一语出,女先生瞬间语塞,还要强争,却被其父周先生深看了一眼,瞬间闭了嘴。
只是好恶当理,便是公正。旁人不懂,周先生与韩容泽却听得明白,聆雪是在说,女先生不够公正。
韩容泽笑意沉沉,仿佛看到一只温顺的猫儿,终于伸出爪子来,不轻不重的挠了下,却把那些自诩是圣人的人,脸打的通红。
女先生脸色紫涨,在周先生面前,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周先生赞了句:“不愧是大理段氏,老夫那里有一本《六祖坛经》,想必聆雪郡主会喜欢,明日老夫给你拿了来。”
《六祖坛经》中有涅槃之说,周先生这是认同聆雪的做法,恍如新生,这是承诺女先生日后不会再为难于她。
聆雪含笑应下,众人这才散了。慈宁殿的汪嬷嬷早早的候在外头,端瑞公主一出来,就上了软轿,走了。
贾公子从瞧见聆雪,听见她的声音起,就挪不开眼,被永嘉郡王气鼓鼓的盯着,这才轻咳掩饰着尴尬,贾馨宁见没趣,娇娇的喊了声“大哥”,兄妹两人离宫而去,便是这样,贾公子也借打理衣襟之故,偷偷回看了好几眼。
岳翎倒是真喜欢聆雪那幅画,又回到大理被蒙古攻入的那日,聆雪拉着聆婉来寻他的那一刻,以及在路上,高高在上的公主,半点不娇气,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
岳翎原觉得去大理做细作,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深藏功与名,可在面对聆雪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卑微起来,倒好像自己做的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连如今岳府的一切,都是他带聆雪姐妹回姜国换来的。
岳翎再次逃离。
韩容泽本要走,却被永嘉郡王拽着,永嘉正与聆雪解释早间的事儿,翻来覆去几句:“雪妹妹,婉妹妹,我没有轻贱你们的意思,日后谁再敢随便说你们长得如何,我便替你们打他。”
聆婉听的稀里糊涂的,聆雪还是瞧了永嘉郡王的眼睛,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眯眯的道谢,几人这才散了。
聆雪与聆婉回了仁明殿,韩皇后已经起了身,正在西次间的罗汉榻上翻看账册,见两人回来,便笑盈盈道:“回来的正好,才做好的樱桃酥酪,快去吃吧。”
聆婉进来请安,便瞧见了如意八仙桌上的两个雪白的芙蓉盅,听得这句,笑盈盈的上前几步,撩开粉白陶瓷盖子,就见里头水红的樱桃浆,抿了嘴笑。
聆雪含笑谢了恩,这才往如意桌前来。
韩皇后笑着继续瞧账册,时不时的问上夏薇一句。
韩皇后身边四大宫女,春柔伺候的居多,秋棠与冬玲也常见,唯独这个夏薇,这是聆雪头一回见,因此便多瞧了两眼。
但夏薇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有与聆雪对视,她倒不好知道夏薇的事儿了,只瞧着这模样,夏薇该是个谨慎的,不然韩皇后也不可能将账交给她打理。
聆雪小口抿着樱桃酥酪,听得韩皇后吩咐道:“下个月,让匠人将凌穹殿东偏厢修缮一下,搬一套紫檀木细竹纹的摆设进去,你亲自盯着。”
夏薇垂头应是,聆雪手里的甜白瓷小勺微顿,继续吃,脑中想的却是,凌穹殿住的是韩容泽与永嘉郡王,韩皇后下个月修缮东偏厢,莫不是有人要住过来?
岳翎是有自己府邸的,该是不会在宫里住着,他的身份也不够,贾公子的话,那是贾丞相的嫡长孙,贾丞相绝不放心他住在宫里,若还有人,能是谁?
韩容泽帮了聆雪两次,聆雪便想投桃报李,虽知道韩容泽不一定需要她这样的帮助,但还是忍不住多替他想想。
夏薇什么也没问,就应下了,甚至都没问那人喜好,可见知晓要住进来的人是谁。
聆雪原还不无所谓,这会儿却定要瞧个真切,夏薇眼睛里,定能知晓。
聆雪一盏酥酪吃的差不多,见夏薇要收了账本走了,便立起身来,作势要将那芙蓉盅递给迎碧,可脚底下不知怎的一绊,就没站稳,夏薇就在她前头,听的一声娇呼,急忙回身,正好扶住了聆雪,这一下,聆雪将夏薇的眼底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这是?”韩皇后满脸焦急的望过来,“怎么这样不小心?摔着没有?”
聆雪瞧着地上打碎了的芙蓉盅,拧着眉道:“臣女无碍,只是……可惜了这芙蓉盅。”
“这值当个什么?人没事就好,快来,本宫瞧瞧。”韩皇后冲着聆雪招招手,聆雪顺从的走过去,道:“娘娘别担忧,臣女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没站稳,脚上绊了下。”
平地都能摔了跤,韩皇后也奇怪的很,见聆雪脚底下的金丝绒毯有一丝褶皱,这才没多想,拍着她的手道:“你可小心点,吓坏本宫了,日后就放在那儿,等着宫人收拾,哪里就用得着你动手了?幸亏没摔在在瓷片上,不然伤了脸,可怎么是好?”
韩皇后这一句,让聆雪心里一惊,倒想起韩容泽那句话来,吃多了豆子腹胀,便有了浊气,吃的东西油腻了,汗出则体臭,这是韩容泽为自己支的招。
她的脸是不能伤了的,若伤了脸,怕她连做韩皇后棋子的资格都没了,不能伤了容貌,便只能在其他事情上下功夫了。
聆雪心里转了几转,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做后怕状,还是韩皇后拍了拍她道:“去歇着吧,让迎碧给你沏盏定惊茶,收收魂。”
聆雪与聆婉从仁明殿出来,往后头的锦月楼去,才进了西稍间,就听得冬玲来禀:“娘娘,闫贵妃去了大庆殿,怕皇上今日不会过来了。”
聆雪知道事成,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锦月楼倒是过得安生,第二日一早,聆雪,聆婉到仁明殿的时候,韩容泽正在背书,声音清朗,嗓音柔和,念起书来,抑扬顿挫,甚是悦耳。
聆雪与聆婉上前福身行礼,便在一旁立着听着,聆雪对韩容泽展颜一笑,韩容泽也冲着聆雪温柔一笑,被韩皇后瞧了个正着。
韩皇后笑意渐深,只装作没瞧见,又见一旁没背书的永嘉郡王,与聆婉正说着悄悄话,心里愈发熨帖,不拘是聆雪还是聆婉,她只要占住了一个便是,接下来,便是贾馨宁了……
早膳时,聆雪夹了一小碟子香辣栗子烧羊脯,小口小口的吃,韩皇后诧异道:“雪丫头什么时候也能吃辣的了?”
聆雪抿唇笑道:“从前也吃的,只那时候母亲管着,说容易上火,便不许吃,膳房也不给上,还是到了娘娘这儿,瞧着娘娘吃的好,便有些馋了。”
韩皇后不疑有它,她是吃惯了的,没觉得如何,便笑着道:“喜欢就让御膳房给锦月楼也上两道,咱们这里气候湿润,吃些辣的,对身子才好。”
聆雪便很高兴的应下,吃的很香的模样,韩容泽明知道聆雪是故意吃了这样口味重的菜肴,却也不戳破,只端起一小盅元胡山楂酒来,冲着聆雪点了点。
聆雪面色一红,自己的心思被韩容泽看了个穿,羞悯的拿起身边的葡萄糯米酒来,小口抿了口,算是回礼了。
韩皇后一直在瞧着这几人的小动作,见韩容泽与聆雪如此,心里愈发畅快,擦拭着唇角说道:“人多才热闹,不如以后午膳就摆在祺云阁,你们一道用,本宫也不凑那个热闹,免得你们拘束的慌。”
永嘉郡王倒是乐呵,他一向喜欢玩,但刚要答应,就扁了嘴道:“算了,我不想跟贾公子一道用午膳。”
韩皇后听着称奇,笑眯眯的问道:“这是怎么话说的?不过才去了两日,就有嫌隙了不成?”
永嘉郡王口无遮拦,张口就道:“贾公子一直盯着雪妹妹与婉妹妹瞧,这不好,我不喜欢他。”
韩皇后面色一凛,也不过就一瞬,便遮掩了过去,笑着给永嘉郡王夹了一块火腿肉:“既是永嘉不喜欢,那便罢了。”
韩皇后深看了身后的春柔一眼,春柔立刻垂下头去,她也没想到,贾公子会……
贾家是怎么也不能跟两位郡主联姻的。
韩皇后原本想要她们凑在一处,好让贾馨宁与韩容泽和永嘉亲近起来,此刻却改了主意,若是就此让贾丞相的嫡长孙与聆雪联姻,那她岂不是为她人做了嫁衣。
早膳用过后,四人往祺云阁去,端瑞公主自从杨姑娘出了事儿,便以侍疾为名,不往韩皇后这里来了。
永嘉与聆婉玩得到一处,也说的到一处,两人走的蹦蹦跳跳的,倒把韩容泽与聆雪落在了后头,聆雪趁着迎碧,桃香追着聆婉跑的时候,极低的说了句:“镇国公夫人想让世子的弟弟也到宫里来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