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婆……哦,那位舞姑娘究竟如何了?”面对圣医,玖尊也不再拐弯抹角,“我下山就近寻了一圈,还不知她到底是何身份,想着若是她解了毒恢复了记忆,也好替她找找家人。”
“你还是赶紧回去找自己家人吧!”花知年懒洋洋的声音从石屋内传出来,“你那位兄长不知有多想念你呢!”
玖尊撇撇嘴角,不以为然道,“别提了,前几日才刚被找到,还好舞姑娘及时出现,解了我燃眉之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可别把麻烦引上山来搅了我师傅清净。”
“那可不行,怎么也得先安顿好舞姑娘啊!”玖尊一本正经道,“这也是缘分,舞姑娘现在如何了?能否一见?”
圣医依旧乐呵呵的样子,拖着腿进了屋,“呵呵呵,这人是活着的,但是不方便见客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
“……如此,那我就……”玖尊失望地转过身,正欲告辞,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抛进石屋,“花少,劳烦将此信物交于舞姑娘手中,帮人帮到底,告诉她有需要的话带此信物来朔国找我!”
花知年握住这枚犹自发寒的玉佩,诧异地往外瞥,外面却已不见玖尊的身影。
“快让老太婆瞧瞧,唔,是个好东西……”
“此等寒玉世间稀有,自然是好东西。”花知年从圣医手中拿过玉佩,有些出神道,“这家伙果然不简单,仅凭这山顶气息便能推测到舞惊鸿的处境,甚至留下寒玉来相助。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圣医嘿嘿一笑,低声道,“都留下了这么贵重的信物,还能有什么打算啦!小徒儿这会儿怎么不灵光了?”
花知年眯起眼,淡淡笑着,“本少可不相信,那个驰骋疆场的魔会对一个濒死的老太婆动情……”
已经被桌子牢牢遮住的洞口还在不断地冒着寒气,寒气飘荡出来,在山顶散开,又很快往山下沉去。
花知年在石屋后的山崖边迎风站立许久,忽然耳朵轻轻一抖,目光瞟向上山小道的路口,扬声对屋内的圣医道,“老太婆,你这里最近真的很热闹啊!本少真是挑对了时候!”
“嗯?你讲什么啦小徒儿,老太婆没听见!”圣医正忙着做什么,没顾得上回头。
习惯性地再次眯起眼看着那个面色发青的男子,花知年一甩青袖,淡淡道,“没什么,你忙你的吧!”至于这只小老鼠,本少来解决就好。
“呃……敢问,阁下可是,可是圣医?”这气息虚弱的男子正是拼尽全力飞奔上山的魏霆,虽然在山下林中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路顺畅,但体内交错杂乱的气息却告诉自己,怕是早已遭遇毒物袭击了。
花知年悠然撩起青发在指尖,“你是上山求医者?还是寻人者?”
“在,在下……”魏霆顿了顿,强忍不适接着道,“府上小姐半月前离府求医,老爷夫人甚是担忧,特命在下来此接小姐回府。”
“小姐?”花知年眼神轻飘飘落在魏霆脸上,“上山求医的人可没有自称是谁家小姐的,不知你找的是哪一位?”
“我家小姐,她,她被奇毒所害,一日如一年,上山之前便已,已是六十高龄了……”魏霆艰难地说完,目光在周围巡视着,“如今已过去近半月时间,小姐她是否已得圣医所救?”
“你倒是乐观。”花知年轻笑道,“可否请你告诉我,谁家小姐会被人嫉恨至此,遭此毒手?不如问问你们的老爷夫人,为何你家小姐会离府求医?莫不是,她就是在贵府中毒?”
“圣医多虑了!”魏霆神色一凛,咬牙道,“小姐中毒,当然是我等属下玩忽职守,没有保护好小姐!”他抬眼看了看花知年,接着道,“若是得圣医相救,我等甘愿为圣医赴汤蹈火,以报救命之恩!”
“报什么什么恩?”圣医拖着腿慢吞吞踱着步子出来了,亮着嗓门道,“你自己都中毒不轻,还报什么恩?再说了,人还没救回来啦!”
魏霆瞪大了眼,捏了捏拳,目光在花知年和圣医之间几经流转,忽而“扑通”一声面向圣医跪下,深深埋下头,“在下魏霆,恳求圣医救我家小姐一命吧!不管需要什么东西,我等都能送来,不惜一切也要救小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花知年甩头走开,冷冷道,“让十几岁的姑娘承受度日如年的痛苦,此等心狠手辣之人就在贵府,即使这样,你也要带她回去吗?”
“还有啊,她醒过来也只能支撑一个月,老太婆还得想别的法子救她啦!”圣医扶住魏霆,劝道,“你接她回去也救不了她啦!”
“……这……”魏霆眉头紧蹙,咬牙不语。
“如果你是真为你家小姐着想,不如立即回去,就当她已经毒发身亡,好让她平安度过这最后月余时光。”花知年人已经飘远,声音却依旧清晰,“倘若以后她有幸得救,定会自己回去的。”
魏霆闻言浑身一震,如果他真的传出这样的消息,那公主殿下她……还有宫中等待消息的二位又该如何!
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魏霆瞪大了眼,呆立良久。
等他忽而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体内气息已经平静如初,圣医拖着腿忙里忙外不知在搬弄什么药草,花知年却不知去了哪里。
“属下失职,让小姐受苦了!”魏霆兀自面朝着石屋的方向重重跪下,磕头,“魏霆和兄弟们追着小姐上山,只见到了圣医,因毒性太烈,小姐的尸骨……没有保住!”
起身,魏霆步伐沉重地离开。刚走几步,便听见花知年清晰的声音道,“你家小姐贵姓?”
“……一舞成痴,我家小姐,便是云国赫赫有名的舞痴——舞惊鸿!”
身在石屋地窖内的花知年手下动作一停,双目中满含震惊地看着面前一池寒水,水中静静飘着的便是裹着一层白布的舞惊鸿。
一如她初上圣医山时的样子,看上去已年过花甲,这般形象,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云国的舞痴。
花知年微微定神,眼中略含一丝怜惜,“原来你真是舞惊鸿,本少还以为你是为了掩盖真实身份而编造的谎言呢!”确定了你的真实身份,这求取解药便也要慎重许多了。
这个时候,花知年并没有想到,他以为自己可以在一个月内完成的事情,最终却拖了三年。
这三年间,战火纷争渐渐歇下了,从不下山的圣医常常长吁短叹世道不公,明明是掌权者的一己私欲,却害的多少无辜平民家破人亡。
“既然师父如此不忍,怎么不下山去行医?”
舞惊鸿一如一年前刚上山时的模样,不过换了身粗布衣衫,看上去更沉稳了些。她跟在圣医身后,双手捧着一大筐草药,娴熟地弯腰,在圣医铺好的席子上摆开草药,铺平,再捡起一旁的石块压在席子四角。
圣医瞥了她一眼,哼哼道,“老太婆早说过了,再也不会下山去了!”
“噗——就因为你没救回那个病死的小少爷吗?”舞惊鸿噗嗤一声笑了,裂开的嘴角隐约可见有漏掉的牙齿。这三年来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还是敌不过在她体内蠢蠢欲动的毒迫使她一点点老去。
“谁让老太婆好赌,愿赌服输啦!”圣医亮着嗓子道,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舞惊鸿微微喘口气,轻轻摇摇头,这三年的朝夕相处,让她成功地拜了圣医为师,成为了还不为世人所知的圣医第四位弟子。仔细讲来其实都是迫于无奈,她为了活下去要学医,找到自救之法。
圣医呢?这样一个热心肠的老太婆,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救人未遂,怎么会让这个凭一己之毅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山来求救的小姑娘就这样消逝呢?
“师父,今夜还要辛苦你了。”
“嗨!老太婆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啦!”圣医呵呵笑道,“辛苦的是你啦!”
舞惊鸿轻笑着摇头,三年来,她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场这样的“大手术”,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感受针灸。每一次的治疗都像是在地狱里走一遭,那种痛入骨髓的,尖锐的感触让她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这也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针灸的奇妙之处,在她每次承受不住几欲昏死过去的时候,都是圣医的毫针将她唤醒。
相对而言,每个月坚持不断的治疗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至少现在的她还活着。很健康的活着,饮食坐走毫不影响,据圣医所述,如今她体内的毒已被镇压下去,只要不受刺激,就是安全的。
“哎呀,我的乖乖小徒儿都下山那么久了,也不见带好吃的来啦!”圣医又开始念叨起来。
“师父,三师兄上次来是什么时候?”舞惊鸿对花知年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初次见面,宛如迎面走来的青柳那般。
圣医掐了掐手指,笃定道,“三年前啦!小徒儿都三年没来啦!”
“呵呵,师父又乱讲。”舞惊鸿忍俊不禁道,“师父有多想念三师兄的花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