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云国帝都内渐渐充斥着紧张的气氛,来往的陌生人越来越多,皇宫内的早朝也一日比一日拖得久了。
“今日又有这么多人缺卯,眼瞧着要忙起来了,都给朕使性子么!”
皇帝又在朝堂上大怒拍案,却没有人敢说那些没来的人都是被公主殿下的人守在家中不能外出的。
不过是半月的时间,舞惊鸿已经一抓一个准,揪出了十几个三年前与他国有勾结的官员,这些人里有个别嘴硬的都交给了魏霆,最终也都得到了她满意的结果。
朝堂上也越来越压抑,文武百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谨和拘束。
云国皇帝自古以来就并非严政皇帝,从来都是鼓励百官畅所欲言,但也常常不得要领。几百年过去了,云国百官都只当在朝为官是混国家的饭吃,都不存在有一番作为的心思。
所以,才会在十八皇乱刚刚结束时无所顾忌地与他国接触,甚至相互勾结谋害公主,自以为也能逃脱罪行。殊不知不作为和谋朝篡位完全是两个概念,丢了饭碗和掉了脑袋,岂不是两个很不同的概念吗?
于是,舞惊鸿的这番大动作,狠狠整顿了云国的上下百官,消息传了出去,给郡县官员都敲了大大的警钟。
相伴而来的,却是越来越凶险的刺杀。
“殿下!”马车外,赤芒凌厉的目光从刺客的尸体上挪开,一边轻喊一边走到车旁,听见舞惊鸿的回应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这次是几个?”
“来了十几个,像是江湖路子。”赤芒在四周扫视一圈,对着其余七芒摆了摆手,其余人立刻将满地尸体拖到一旁。
“连江湖人都叫来了,真是不嫌麻烦。”舞惊鸿轻蔑地笑一声,三年前的她是吃了暗亏中了蛊毒,如今的她好歹还有医术和毒术傍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他们伤着?来硬的?七芒的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所以她没有任何忧虑。
“殿下,现在……”赤芒却很有些担心,如今对她而言,舞惊鸿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继续前往纤舞楼,玖尊已经等候多时了。”
马车外箱溅了点点血迹,将华丽的马车装点得多了些邪魅之感,舞惊鸿挑起车帘一角,向车外露出她不加掩饰的微笑。
“本王一壶茶都喝完了,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刚刚进门,便听见玖尊满含怨气的声音,舞惊鸿凉凉应道,“那可真是失礼了,不过修罗王也没想起来去接一接本宫,这一路可真不好走。”
“不好走?能比山路难走?”
“难走多了。”见玖尊挑眉,舞惊鸿忍俊不禁,“马车是舒服许多,这路障却多了不少,实在惹人烦。”
玖尊慢悠悠将高高的眉毛落下来,明亮的凤眸眨巴眨巴地看着舞惊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舞惊鸿回视一眼,却不吭声,兀自倒茶,品茶。
等了好一会儿,玖尊实在等不及舞惊鸿开口,旋身落在舞惊鸿身前,左右看了看,“看样子没受伤,这一次又是什么人?”
“江湖人士。”
“哦?”玖尊想了想,“现在各国人都有嫌疑,你们这里鱼龙混杂,不太好查。”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舞惊鸿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他自以为这借刀杀人做的很精妙,但其实早已经暴露了,如今距离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着急了。”
“南宫辰?”玖尊蓦地瞪起眼,眼底的汹涌若隐若现,“敢动我的人,那小子胆子不小!”
舞惊鸿轻轻放下茶盏,无奈摇头,没想到这修罗王求亲之道竟是这种死皮赖脸的形势,父皇那里行不通就开始日日纠缠在她身边,让她屡屡哭笑不得。
“可是你怎么确定是他动的手?”
“他想在大婚之前将我控制在手,依他之言,是想与我成婚的,只是不知鸿韵姑娘早已被掉了包。想必三年前我那一招棋已经坏了他后面的布局,他现在只是亡羊补牢,妄图补救回来。”
“啧!”玖尊狠狠闭了闭眼,控制自己的心绪。他心中恼火,舞惊鸿却不让他动南宫辰,说是还有用处,他也只有憋着这口气待禁令解除的那天了。
“好了,开始治疗吧!”舞惊鸿脱了沉重的外裙,除去宽大衣袖的阻碍,然后拿起针袋一一扫过,示意玖尊躺下。
半个时辰过去了,赤芒在门外轻声道,“殿下,该回宫了。”
舞惊鸿轻手轻脚地收起针袋,为已经熟睡的玖尊盖好被子,安静地离开了。
“殿下,纤舞楼也已经被几波人探过,都被修罗王灭口了。”
“宫外就交给玖尊吧,如今我们也算是同盟关系,他需要我为他治疗,我也需要他的力量。”她停下来想了想,“不过魏霆还不能暴露,继续由七芒与他联络。”
“是!”
赤芒抬起眼,内心的大石头也放了下去。这些日子修罗王不断向公主殿下示好,还自告奋勇为殿下做了不少事情,她还担心殿下会因此逐渐放下戒心呢!要知道,修罗王对他们而言,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最大的威胁,提防是必须的。
现在看来,公主殿下还保留了几分理智。
舞惊鸿眼角瞥见赤芒的脸色,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只能无奈地笑笑。
提防玖尊,不过是保底之策,谁知道玖尊现在的心情究竟是儿戏还是认真的?她左右只有这么些得力助手,若是都被玖尊翻了个底朝天,万一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只怕后悔莫及。
至少现在,玖尊是她的盟友——仅仅是玖尊这个人而已,尽管身为名誉在外的修罗王,他也无法代表朔国给予她帮助。只从明月冬那个正经的朔国来使就能看出来,朔国皇帝玖耀对她的态度可不是那么友善。
眼瞅着还有不足半月就是南宫辰与林清颜的大婚日子,她的内心也越发忐忑,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细想起来却是面面俱到了。原本今日是要与玖尊商量一下的,只是临时变了卦——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得些帮助可以,完全的依赖是绝对不行的!
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智慧,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一一击退!
黑夜里,舞惊鸿的目光越发明亮,她紧盯着床顶,目光聚集在床顶幔帐上绣的火凤眼睛上。
她的脑海中井然有序地飘过一张张人脸,对应着一纸名单。除了赤芒曾给她看过的画像,还有曾经隐匿在云凰街角,玖尊为她一一指认的人。
“朔国来使明月冬,朔国皇后义妹;燕国来使赵谦,燕国光禄大夫;陈国来使李晓,公主府驸马;夏国来使王明智……”
一边回忆着每个人和其身份,一边在脑中画出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图——明月冬与李晓便是熟识的,据说明月冬被皇后认作义妹后曾来往朔国与陈国之间为皇后传递消息,与陈国多人有过交集。这位燕国的赵谦与夏国的王明智也是故交,只是不曾在人前打过招呼,都是避开耳目私下接触的。
此时此刻,舞惊鸿不得不在心内感叹玖尊的强大,这么多不同国家的人他总能一眼就识别,还能顺口说出他们的身份和大概身世,只是这一点就是她急需的。
将军府里一片静穆,茅梵听叫了两位幕僚到书房夜谈,神色忧虑。
“大将军,此事即使是公主殿下开口,也得拿出真凭实据吧?”
“是啊,南宫将军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他还年轻,又是您悉心教养出来的,经过八年战争也历练了不少,前途无限!怎么可能多此一举,自毁前途呢?”
茅梵听抬眼看了看两位幕僚,叹息道,“两位先生有所不知,若要问在这云国谁最熟悉我那徒儿,也就是惊鸿公主了。”
幕僚皆露出不解的神情来,虽说公主殿下曾对南宫将军有爱慕之心,到底也是隔着一层礼法,始终保持了距离的,何来熟悉之说?
茅梵听慢悠悠道,“当年的惊鸿公主虽然惊才艳艳,对情之一字却是至真至纯,没有弯道的。我看的很清楚,她碍于礼法不能与心上人亲近,却在暗中收集消息,从一点一滴中了解对方。两位先生也曾对我说,知己知彼,从生活点滴中最能知。”
幕僚纷纷点头,这些话都没错。
“所以当惊鸿公主一脸正色找我交代此事时,我这心里……”茅梵听摇摇头,“原本以为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将来能成一段佳话,谁知竟是如今地步。即使公主没有拿出证据来,我也信她的言论,毕竟她没理由去冤枉云国的一个少年英才!”
至此,两位幕僚纷纷恍然,不禁摇头叹息。
同座将军府,不同的院子,被严阵以待的士兵团团守住,院子里也只有一间卧房还有烛火的微光在闪烁。
房内正是一脸青色的南宫辰,他端坐床前,紧盯着床边的墙上悬挂的那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