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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痒不痒 第三十四章

暑季,傍晚很是迷人。凉风轻盈,蓝天温柔,一弯牙白的月浮在空中,衬着几缕闲适飞云。岑沐子坐在木椅上,眺望烟波轻荡的湖水,今晚有月,等入了夜,月光洒在湖水上,会有银鳞般的反光,热闹又宁静。

她渐渐觉出小岛的趣味,也觉出人生的意味。在小岛,她是风景中的一员,在人生,她是旅途中的一员。无论掠过怎样的风,飘过如何的云,走过的路都是她的一部分。

这想法是近日刚派生的。顾慢慢得知她要与毕嘉树签“合同”,反应很平淡,好像她早知道有这出似的。岑沐子问她的意见,顾慢慢说:“假如结果和你想的不一样,会后悔吗?”

“能不一样到哪去?”

顾慢慢想一想,灿然一笑:“说的也是,能不一样到哪里去。最多恋爱合同变成了真的,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绝不可能!”岑沐子正色说,交叉手臂在胸前比了比:“毕嘉树这个人,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

顾慢慢努努嘴,不打算讨论未发生的事。屋里静下来,过一会儿,岑沐子轻声说:“也许是个契机呢,也许现在的境况能有点改变。”

“岑沐子,你想要什么呢?”顾慢慢问。

岑沐子回过脸,冲她茫然摇头。

“没有欲望的人生未必是好事,”顾慢慢说:“我早就觉得,其实你什么也不在乎。”

岑沐子默然望着她,指甲轻挠着手背。

“比如上大学,你一点也不迫切,至少没有我迫切。”

“因为……我爷爷早安排好了。”岑沐子实话实说。

“那么出书呢,你真的很想出书吗?“

岑沐子想了想,她很想出书,但是又没有那么想。

“你听过一句话吗,人无压力轻飘飘。”顾慢慢盯着她说:”你就一直是这样,轻飘飘的。“

岑沐子觉得顾慢慢说的对,可又有哪里不对。她晃了晃脑袋,不高兴说:“这和毕嘉树的合同有关系吗?”

“岑沐子,你要想一想,如果让他哥回心转意是件很容易的事,他何必还要找你签合同?”

岑沐子愣了愣,顾慢慢叹口气说:“你得了人家的好处,真的出了书,就要拿出回报来,那是要花心思的,你肯吗?”

岑沐子茫然点头。顾慢慢却摇了摇头,望着她不说话了。

此时此刻,岑沐子坐在晚风里,回味着顾慢慢的话,花心思去让毕嘉树的大哥回心转意,这在她看来,很有宫斗文的套路,这种想法让她嘴角浮出讥诮的笑意。

天色又沉了沉,湖面上驶来一只船,马达声渐渐入耳,船是冲小岛来的。岑沐子眯眼眺望,船上下来个男人,即便是上岛,他仍然西装革履,提着一只长方形的文件包。

男人慢慢向饭店走来,暮色在他身后聚合,岑沐子身边的路灯开始显眼,他走到岑沐子身边站了站,带着意外问:“岑沐子?”

岑沐子不动声色看着他。四年过去了,吴俐仍然挺拔潇洒,一如既往的衣饰精致,即便在暑热的天气,衬衫领仍然紧扣着。

他向岑沐子走来,屈膝坐在她身边,先叹了一声。

“很久不见了。”

“毕嘉树让你来的?”

“是的。他说介绍一个很有前途的作家,是你吗?”

岑沐子点了点头。吴俐平静的笑了:“人都是命。如果你命中注定要当作家,无论走多少弯路,都会有这一天。”

岑沐子不知该说什么,低下头玩着手指。

“你还和以前一样,”吴俐轻声说:“有些本质没有变。”

“以前?你以前和我也算不得熟悉。”

“现在更加陌生了。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结识毕嘉树的?”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毕嘉树很熟吗?”

吴俐望着她点了点头。

“他哥哥是毕嘉云?”

“是,华视传媒的毕嘉云。”吴俐苦笑了一下:“我供职的出版社就挂在华视传媒。”

岑沐子点点头:“听说他哥不喜欢他?”

“这个嘛……应该说,是毕嘉树做了让他大哥失望的事。”吴俐抚着衬衫领口,环顾着小岛说:“毕嘉树看中一个女孩子,他大哥不同意,但是女孩子怀孕了,毕嘉树坚持要和她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呢?”

“然后毕嘉云和他弟签了份协议,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讲,是对赌协议。毕嘉云给毕嘉树七年时间,这七年里,毕嘉树每月定期领取生活费两万元,不参与华视传媒的任何事务,除此之外,毕嘉云租下这个小岛,送给毕嘉树做结婚礼物。”

“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毕嘉树看中的女孩子,能够跟他在这个小岛生活七年,只能在这个小岛。七年之后,毕嘉树做到了,毕嘉云会解锁他的所有权益,包括在华视入职,包括股票地产以及各种红利,以及未来家产的分割。”

“如果做不到呢?”

吴俐看了看岑沐子:“如果做不到,毕嘉树不再与毕嘉云有任何关系,每月两万元的生活费即时收回,小岛不再给付租金。”

岑沐子吸了口凉气,扳着指头算了算:“涛涛今年二年级。”

“是的,他七岁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协议要到期了。”

“难怪呢。”岑沐子脸上浮出了然的表情。

“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吴俐问。

岑沐子本想告诉他,可她张了张嘴,想起毕嘉树的话:从此以后,无利不起早不再是俚语,是我们的座佑铭。

她找不到告诉吴俐真相的好处,于是闭嘴。

“他们没有父亲吗?只有兄弟俩?”

“毕嘉云是白手起家,听说他们父母早逝,毕嘉云以兄代父。我们这个圈子里,都知道毕嘉云曾经多么疼爱毕嘉树。”

岑沐子叹了口气:“我只能说,那个女孩子真是傻,她只要忍耐七年,就能走上财富人生。”

“忍耐不是简单的事,”吴俐望着她微笑:“特别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七年,是人生最经不起忍耐的时光。”

岑沐子若有所思看向他,吴俐笑道:“扪心自问,把你放在不舒服的环境里,告诉你忍耐七年就能得到更大的收益,你愿意吗?”

岑沐子当然不愿意,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但我还是挺吃惊的,”吴俐说:“那个女孩只忍受了一年,毕飞涛一岁时,她就受不了寂寞离开了小岛。看来毕嘉云看人不错,她不是毕嘉树的良配。”

“那这个协议六年前就失败了,”岑沐子说:“毕嘉树为什么拖到今天?”

“他想办法了。”吴俐的目光变得深沉,看向流云深处的天空:“他想了很多办法,去找她,挽留她,用孩子打动她,告诉她七年之后,她就能获得新世界。”

“可是没有用对吗?”

吴俐点了点头,沉着嗓子说:“那女人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快活,完全不考虑他们父子。”

“也不能这么说吧,即便没有毕嘉云,毕嘉树那么个大男人,难道就饿死了?”

“饿死当然不会。但人是这样,能更好的生活着,为什么要降低一个档次?”

岑沐子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观点,沉默不言。

“好了,我们进去吧,谈谈你的作品。”吴俐起身说:“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替你出版作品,而不是讲八卦的。”

岑沐子答应着,带着他往屋里走。她边走边问:“你要不要先见见毕嘉树?”

“不必了。”吴俐很自然的回答:“见了他也是为你的事。”

岑沐子倏得停下脚步:“你和毕嘉树不是一般的熟悉吧。”

吴俐承认了:“是啊,我和他哥是高中同学。”

“那你……”

“放心吧,”吴俐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微笑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参与,我来,只是为了见一个有前途的作家。”

岑沐子将信将疑。

他们上楼到岑沐子的房间。吴俐坐在电脑前,岑沐子抱了手臂坐在床沿,看着他滑动鼠标,一目十行浏览她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文章。五分钟后,吴俐说:“还行。”

“什么还行?”

“文笔还行。但故事不行。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故事缺少紧迫感?”

岑沐子摇了摇头。

“情节不紧凑,节奏不紧张,很散,不像小说。”

岑沐子喃喃说:“其实我讨厌情节紧张的小说。”

“你讨厌什么不是重点,”吴俐笑了起来:“读者讨厌什么才是重点。”

无利不起早。岑沐子默念着这句话,看来她的观念的确要改变。“那我应该怎么改?”

“首先你要有欲望。你看你的主角,都没有欲望。没有欲望就没有动机,就没有冲突,就没有故事。”吴俐说罢了,看看岑沐子说:“也许你自己就是个没有欲望的人。”

岑沐子承认他说的对。

“想写好小说,就要克服它。岑沐子,你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必须要做到的事。”

看着岑沐子的沉默,吴俐微笑问:“沈暮成呢?”岑沐子像被针戳着了,差些跳起来,睁圆眼睛看他。

“别避讳自己的欲望。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想要什么都是正常的,是要通过努力去获得的。”

岑沐子静静看着吴俐,一会儿说:“我现在正想着一件事,怎样才能让毕嘉树的大哥能接受他。”

******

尽管岑沐子打起精神想把恋爱合同履行好,可她坐在毕家空阔的大厅里时,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毕家的别墅有爷爷的别墅两个大,伺候花园的显然不只是公务员,是专业的花匠。院子里高低错落的花木修剪的很整齐,像用乐高玩具搭出来的。

客厅很明亮,玻璃窗探得锃亮,透明得仿佛不存在。岑沐子不安的盯着院子里,花砖地上有片黑影,它在挪动,是天上的云投下的影。

和她同样不安的是毕飞涛。毕飞涛缩在毕嘉树的腿边,轻声说:“爸爸,我们走吧。”毕嘉树摸着他的头不急不忙说:“现在还不能走。”岑沐子悄悄打量他,他似乎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无论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能接受。

大理石楼梯上响起清脆的皮鞋声,一个长相斯文的戴眼镜男人慢慢下来。他走到毕嘉树面前,做了个微弱的鞠躬动作,不仔细看,只当他是腰疼,扭了扭腰。

“毕先生,毕总真的不在。”

毕嘉树看着毕飞涛的眼神充满慈爱:“他不在,我就等一等。”他说完了抬脸问:“他总要回家睡觉吧。”

戴眼镜的男人笑了笑:“也不一定,他有时候住办公室。”

毕嘉树张了张嘴,做了个“哦”的动作,继续低头看着毕飞涛。眼镜男人的目光蜻蜓点水似的掠过毕飞涛,抿抿嘴说:“既然这样,那您宽坐吧。”

他转身走了,空落落的大厅又剩下他们三个人。岑沐子在这一瞬有了错觉,他们相依为命挤在求生的小船上,湖水茫茫,没有人来救援,一切要靠他们自己。

“我大哥很忙,”毕嘉树淡淡开口:“见到他很难。”

岑沐子不知该说什么,毕飞涛舔了舔嘴巴,可怜巴巴说:“爸爸,我想喝可乐。”毕嘉树温柔摇头,微笑说:“这里没有可乐。”

“那有水吗?”毕飞涛说:“我渴啦。”

毕嘉树没有回答。自从他们进门坐下,总也有半个小时了,并没有人给他们倒杯水喝。外头的太阳亮而毒,屋里的冷气喷着冰霜,科技出现,人类每天都在分裂,冷暖不自知。

“我去找点水。”

岑沐子看不下去,站起身来。

“你去哪里找水?”毕嘉树抬眸问。

岑沐子站住了,她的确不知道哪里有水。

“再坐一会。”毕嘉树温和说:“要有耐心,你知道吗,我就是缺乏耐心才弄成这样。”他苦笑一下,摸摸毕飞涛的小脸。

“你一个人把他带大的?”岑沐子没头没脑问。

毕嘉树冲她笑笑:“不然呢?”

岑沐子没说话,看着毕飞涛把小脸贴在爸爸的大腿上,他的眼神软弱无奈,也许客厅太空太大,他连把焦点落在一个地方都做不到。

岑沐子叹了口气。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眼镜男人再次下来了,这次他提着公文包,也许打算出去。

“对不起,”岑沐子扬声说:“请问有水吗?孩子渴了。”

男人犹豫着收住脚步,他抬手理了理领带,这么热的天,他依然穿着齐整的夏日西装,打着领带。

“我是毕总的助理,”他说:“不负责这里的生活事务。”

“是孩子要喝水,不是我要喝水。”岑沐子平静回答。

男人又拨了拨领带,这细小的动作暴露了他的不自在。“孩子总是无辜的,”岑沐子说:“有什么恩怨不必让孩子受罪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着楼上有人轻笑一声:“就知道这孩子是文章的题眼,总有一天要被拖出来好好使。”岑沐子抬脸去看,一个穿着银色无袖背心裙的女人倚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岑沐子。

“你是谁?”那个女人高傲的说:“我记得以前那女人不长你这样。”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想给孩子弄点水喝。”

银色背心裙的女人笑了起来:“出门右转,走出这条街,对面就有超市,一瓶矿泉水二块五,想买多少买多少。”

岑沐子不说话,默默看着她。女人慵懒的歪歪头:“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这孩子有七岁了吧。七年前,毕嘉树亲口所说,从此不再进这个家门,也不再是毕家人。要依我讲,让你们进来坐都不应该。”

毕嘉树站起身走到岑沐子身后,望着楼上的女人笑道:“大嫂,我是不是毕家的人,你还没有发言权。”

楼上的女人轻哼一声,晃了晃波浪大卷发,她的动作让岑沐子想起曾经的顾慢慢。

“你们家的事我也懒得管。”女人说着,沿着楼梯款款而下,手里拎着细链子的小手包,精巧可爱的糖果色。

她抬着下巴,目中无人的掠过岑沐子,留下香水浓厚的气味,目不斜视的出门去了。眼镜男也不再耽搁,扶着领带低头快步出门。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她是谁?”岑沐子问。

“苏盛亚,我大嫂。”毕嘉树平静说:“她爸爸是卓思特的董事长。“

“卓思特是什么东西?“

“一家投资公司。“毕嘉树看看岑沐子,耐心解释:”自称国内的大摩。”

他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岑沐子更加听不懂。

“如果你哥不肯见你,我们就这样等下去吗?”岑沐子放弃打听,转开话题问:”就算我们受得了,涛涛也受不了吧。”

“不然怎么办,”毕嘉树不确定说:“我七年没见到他了,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

从登上小岛第一次见到他,直到此刻,诚实的说,毕嘉树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岑沐子从没听他生气或者着急,他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良好的情绪管理。

可是这样的风度,会不会是软弱的代名词呢。

岑沐子无奈的看着他,她情愿毕嘉树会有不满,甚至愤怒,可以拂袖而去。太过平静的毕嘉树让她觉得很假,如果不是软弱,那么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