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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痒不痒 第三十章

音乐低低飘散,像龙头里流出的水。

岑沐子用软布擦干冲洗洁净的玻璃杯,把它倒放在晾干架上。门铃叮铃一声,她下意识说:“欢迎光临。”

进来的不是顾客,是来接班的芬妮。芬妮穿着黑色oversize过膝棉t,架着红色耳机。她扯下耳机冲岑沐子做个手势 ,让她下班。

“杯子我都洗干净了。”岑沐子不理会她的潇洒,唠叨着叮咛:“沙拉放在冰箱里,水果切好了,搁在玻璃盒子里。”

“好。”芬妮是个很酷的二十岁女孩,少言少语。

“那我走了。”岑沐子说着摘下围裙,擦了擦湿手:“晚上七点我来接班,今天是我的晚班。”

“好。”芬妮又说了一句,转身进员工休息室换工作服。

岑沐子换了衣服走出门,回头看了看她打工的咖啡店。白色房子,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沿窗放着咖啡色布艺沙发,走欧美风,简洁舒服柔软。

咖啡的香气被玻璃门挡了回去,中午十一点,外面是大片绿茸茸的草坪,和人工开凿的河流,有人坐在河边木椅上晒太阳。

这座城市虽然小,但很美丽,新安江从城中穿过,百十公里外是著名的千岛湖,城市干净而随意,没有刻意营造的各种氛围,只是家常的人生。

岑沐子挺喜欢这里。

她沿着街道走回出租房。这是个老小区,楼房没有电梯,她住在三楼。掏钥匙开门时,岑沐子先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

门开了,空荡荡的客厅一片凌乱,堆着画布画架各种颜料桶,顾慢慢穿着医院工作服式的白大褂,上头沾满各种油彩,正叼着烟在画架前拼命。

“我回来了,”岑沐子换着鞋问:“你吃饭了吗?”

顾慢慢回过头,眼神漠然看着她,嗓子里呜噜两声。她一只手提着笔,一只手捏着调色板。岑沐子上前夺下她嘴里的烟,顾慢慢长出一口气说:“没吃!”

“我不回来,你是不是能被烟憋死?”

岑沐子埋怨着丢了烟头,打开卧室的门,成功嗖得蹿出来,在她身上蹭蹭脑袋。

“饿了吧?她早上有没有给你喝水?”

岑沐子低低问着。成功长成大狗了,有半人高,骨骼精奇的见过它的人没有不夸的,特别那身黑毛,油闪闪威风凛凛,汪一声能吓退老虎。

反正这里也没有老虎。

岑沐子把买回来的外卖搁在折叠桌上,先把成功的一份打开倒进盆子,成功立即埋头享用。岑沐子摸着它的脑袋,回头看看墙边一溜排一式一样的《星空》,忍不住问:“你要画多少幅?”

“订了三十幅,还差六幅。”顾慢慢头也不回说。

她在流水线批量作业,四支画架一字展开,她从这头抹到那头,落笔如飞,手速极快。

“真厉害。”岑沐子懒洋洋说:“他们要这么多干嘛呀。”

“装饰啊,一面墙全是梵高的星空,哇,多么能吓人!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对不对?”

哪里对。岑沐子无奈站起,把外卖打开说:“来吃饭吧,我今天上晚班,你晚上还吃这个啊,一会搁在冰箱里。”

顾慢慢丢下画笔,长伸个懒腰,喃喃说了句什么,走到桌边会好。

“又是米线,酸辣米线,我以为我在云南。”她眼神呆漠的说。

“晚上是炒饭。”岑沐子打开自己的开始吃。

顾慢慢叹口气,捞起米线塞进嘴里。

“家教还顺利吗?”岑沐子顺口问。

“顺利啊,今晚还要去呢。哎,那个小孩的爸爸,在千岛湖有个饭店,是在岛上的,听说风光很好,他约我去玩呢。”

自从到了这里,顾慢慢变懒了。她很少打扮,浓密的黑头发自然生长,长成啥样就啥样。好在她的头发争气,没有变得太潦倒。春夏秋冬的,就是t恤牛仔裤,冬天套个棉袄,夏天不断减短袖子和裤腿,对,她现在连裙子都懒得穿,穿热裤。

除了衣服,顾慢慢从不化妆,只用清水洗脸,抹儿童郁美净,一块钱一袋的那种。

这样迅速的返璞归真,曾让岑沐子惊奇过,现在也习惯了。不同的是,她的精神状态极好,每天活的兴冲冲的,再也不像以前,喜欢抱着手臂看人,喜欢冷冰冰说话。

顾慢慢完全变了个人,变得比高勤还要“事儿”。

岑沐子只能接受并忍耐她。

“人家说客气话罢了,你可别当真,他小孩要在城里上学,哪有空带你去玩?”

“不是啊。马上放暑假了,可他儿子暑假还得学画。人家讲了,放暑假请我去岛上玩两个月,吃住全包,薪水照发,你听,多么好。”

顾慢慢咯咯笑起来。

“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可别信。”岑沐子警告道。

“你陪我去啊,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才不去,我刚找到工作。”

“不就咖啡馆吗?换家咖啡馆就是了,当服务生最容易了。”

“可是……”岑沐子想了想说:“这家离得近,环境也好。”

顾慢慢撇撇嘴,两口喝了汤,搁下碗回去画画。

岑沐子也吃完了,她收拾了外卖,把塑料袋扔到门口去,回身进了卧室。

卧室地上有两张床垫,是她和顾慢慢的床。靠窗是张破旧的电脑桌,那是岑沐子真正的工作场所。她打开电脑,调出连载小说的题纲,戴上眼镜点上烟,思考着如何下笔。

屋里安静下来,成功吃饱了趴着睡觉,顾慢慢和岑沐子各自赶工。

******

晚上六点,岑沐子匆匆写完最后一个字,把小说发到网站上。顾慢慢已经出门去上家教了,岑沐子啃了两口面包,背着包就出了门。咖啡店晚上的上班时间是七点,她要早点去接班。

她领着成功出了门,六月了,晚上六点仍然天光大亮,小城进入慵懒美丽的黄昏时光,栀子花的清香一路随行,岑沐子很喜欢这种花香,但它的花期太短,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美好的事物总是不久长。

岑沐子微生感叹,咖啡店的门头灯已经亮了,草坪上有许多散步的人,岑沐子放开成功的绳子,叮嘱它只许在草坪上玩。成功能听的懂,岑沐子刚走开,它就懒洋洋找个地方趴下,不声不响望着天边一缕飞云。

岑沐子走进咖啡店时,听见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让她愣了愣,很快,岑沐子若无其事走向吧台。音乐是芬妮放的,现在是晚餐时间,她在店堂忙碌穿梭,手机扔在水池边上。

岑沐子换了衣服出来,想把芬妮的手机挪开些,免得被水溅到。也不知碰了什么键,手机忽然亮了,一张熟悉的脸跳进她眼帘,岑沐子飞快翻过手机,打开水龙头清洗杯子。

“你来了!”芬妮捧着托盘回来,看见岑沐子很高兴:“那我走了。”

“好啊。”岑沐子对她笑笑,低头洗玻璃杯。每次接班,芬妮总是要剩下很多活,岑沐子从不说什么,多洗几个杯子也累不死。

芬妮说了拜拜出了门,岑沐子赶紧把音乐换了,唱到一半的歌被切掉了,换成钢琴曲飘出来,有客人奇怪的往这里看。

“你好!”坐在窗外的一个女孩向岑沐子伸手。

岑沐子放下玻璃杯,微笑着走过去:“你好。”

女孩子二十来岁,打扮得很漂亮,她妈妈坐在对面,是个衣着精致笑容柔和的女人。这片小区是城里的“富人区”,均价一平方五万块,因此来光顾咖啡店的,也大多数家境殷实。

“刚才放的沈暮成的歌,”女孩子仰着头认真看着岑沐子:“是我请你们店里放的,为什么要掐掉?”

岑沐子听见这个名字,脸色白了白。她很容易能解释为什么要掐掉,比如芬妮交班时没有交待。她也很容易能弥补这件事,比如立即道歉,然而回去重新播放。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看着女孩子。

“我在和你说话。”女孩不满的说:“你们的服务态度怎么这样?”

“容容,”坐在对面的女人看出什么,打圆场说:“也许她们不方便播,算了,我们也快吃完了。”

“妈,你不懂不要乱讲好不好?沈暮成的歌为什么不方便播?”

女人有点无奈,只好问岑沐子:“姑娘,她是沈暮成的粉丝,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把歌播完吧。”

岑沐子还是不说话。她曾经的倔强就这样悄悄的浮上来,一点点扩大,控制着她的情绪。

这对母女终于有点不高兴了。女人拉下脸说:“点歌虽然不在你们营业范围内,但你也不用这样的吧。行不行总能说句话是吧?”

岑沐子紧闭双唇,就是不说话。

“你们店长呢?”女孩子气呼呼的说:“我要投诉!”

岑沐子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说:“他的歌有什么好听的?”

女孩子怔了怔。

“我觉得他就不适合唱歌,”岑沐子轻蔑说:“好歌都给他唱坏了。”

“你什么意思?”女孩子上下打量着她:“你嫌他的歌不好听,那是你私人的事情,这是你的工作时间吧?”

“工作时间怎么了。”岑沐子冷淡说:“这里是咖啡店,不是音乐酒吧。我是咖啡店的服务生,不是那个人的宣传助理。”

“你还知道你是服务生,你就这样对待客人吗?”女孩子腾的气红了脸:“我要见你们店长!”

她的声音很大,压过了隐隐飘散的音乐声,客人都往这里看,店长很快从休息室出来。他越过岑沐子,先鞠躬说:“对不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们。”

“你是店长吗?”女孩子很生气,指着岑沐子说:“这个服务员的态度太差了吧!这咖啡店是她家的开的?”

店长听了前因后果,嗔怪着看一眼岑沐子,立即说:“这是她不对,我现在就去把音乐换回来,请你稍等。”

“不,我要她给我道歉。”女孩子余怒未消:“我是来消费的,不是来惹气的,莫名其妙的弄一肚子气,这是你们的服务出了问题!”

店长无话可说,碰了碰岑沐子,示意她道歉。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大事,放什么音乐不是放,也值得这样。

岑沐子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店长的脸色腾得就变了。

岑沐子回到吧台,继续打开水龙头洗杯子,她的手有点发抖,心里却空空的,也不是生气,也不是难过,什么都不是,就是抵触。

她抵触那个名字,抵触和他有关的一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能那样就消失了,像空气一样,不,比空气还不如。他根本就不是空气,因为离开他,岑沐子照样能活下去。

店长转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在搞什么?”

岑沐子不说话。

店长等了又等,终于黑了脸:“我提醒你,有小姐脾气就在家做小姐,不要出来打工!”

这句话猛得戳进岑沐子心里,她抬起头紧盯着店长,其实她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那就是张人脸,让人痛恨的人脸。

“有你爷爷在,既使你失去什么,遗忘什么,错过什么,那也没关系。”

这句话浮在岑沐子耳边,绕来绕去,像个苍蝇。岑沐子愤怒的想:“放屁。”

她摘下围裙,搁在水池边上,换了衣服走出咖啡店。

出门的时候,店长黑着脸说:“你明天来结工资吧。”

“不必了。”岑沐子头也不回说,推开门走出去。

“成功!”她放声叫着,天黑下来了,黑影里蹿出成功的身影,直扑了过来,蹭着她撒欢摇尾巴。

“我们走。”岑沐子说,拍了拍它的脑袋。她想给成功换个名字,去掉那个“成”字,可是怕成功不接受,反应不过来。

夜风轻柔而来,含着栀子的甜香,岑沐子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她回到家,打开灯继续写小说。

有网友给她留言,夸她文笔好,问她能不能写校园。

岑沐子关了那条留言,她不想说,她没有大学生活,她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人生就这么轻巧的改变了,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