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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豪雄 【正文】第七章畅论僧兵

“书生坐下,你这些柴我都买了。”

朱达看着凶恶,但却是个心思细的人,他看到林河有离去的意思,直接道。

“老徐,给钱。”

随着朱达的吆喝,徐通却是摸了锭碎银子扔给了林河。林河入手一掂,估摸着有三四钱的样子,却是给的太多了。

“这些柴本不值这么多钱,不过大人这么爽快,在下就不推脱了,多谢大人。”

林河收好银子,朝朱达拱手谢道,有了这银子,便能买不少东西回去。

“你这读书人,倒是和别的读书人不太一般,你不嫌咱们这些军汉粗鄙吗?”

看到林河这个眉清目秀的读书人挺好说话,而且行事颇为大气,队伍里便有其他人搭话道。

“军汉不粗鄙,如何上阵杀敌,难道学那些酸儒文绉绉的,便能打跑倭寇么?”

“说的好!”

“没错,咱们要是也和那些酸儒一样,早就叫倭寇宰了喂王八了。”

林河一句反问,顿时便让河朔来的边军汉子们大声叫好。他们自来浙江后,屡次和倭寇血战,虽说赏银和缴获都不少,但是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就文贵武贱,江南这边更是一向注重文教,哪怕倭乱炽烈,那些士绅和读书人依旧是不怎么看得起这些厮杀汉的。

沈炼看着林河三言两语间便让那些貌似是军汉的凶恶汉子们笑脸相对,原本还有些害怕,如今倒是一点都不怕了,反倒是很热情地帮那些军汉折柴生火。

“这是你的书童?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家里遭了倭寇洗劫。”

朱达等林河坐下后,忍不住问道,他们这些河朔兵自从主将战死以后日子便不大好过。虽说两位主将大人死后殊荣,可是和他们这些活着的兵卒却没什么关系,他那一旗在崇明战殁了大半,剩下这点人也就只能和僧兵一块巡视地方,追杀流落乡间的倭寇余孽。

“他叫沈炼,不是我的书童,是住一起的伙伴。”

林河可不想让朱达误会什么,把自己的情况和这些军汉们说了后,却是笑道,“在下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落难的少爷,你们瞧我身上这衣服,可比你们惨多了。”

一群军汉笑了起来,那些僧兵也是一样,和林河熟络了以后,这些僧兵也是打开了话匣子,和他们说笑起来。

这时候东南抗倭的僧兵不在少数,不过真正称得上精锐敢战的,多是这几年官府招募少林寺的武僧教头重新训练的棍僧。

朱达队伍里的那些僧兵,倒全是嘉兴府本地的和尚,主要来自楞严真如二寺,十个大和尚原先都是在庙里习练武艺的。两年前倭寇攻打杭州,这些大和尚们都去了杭州入了僧兵团,在少林武僧天真、天池的带领下,和倭寇硬碰硬地打了几仗。

“贫僧过去在寺里习练的武艺,多是些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用的,这棍术也是去了杭州才学会的。”

僧兵里领头的叫净空,大约三十不到的年纪,虽然壮硕,可是慈眉善目的,说话轻声细语,十个大和尚里就他看起来最像出家人。

“书生,你可莫被他的模样给骗了,这和尚杀起倭寇来,棍子专往脑门上敲,红的黄的全往外溅,可比咱们狠多了。”

边军里有汉子调笑道,他们常年在山西大同一带和土默特部的蒙古人打仗,都是割惯了人头的厮杀汉,净空这些僧兵要是没有真本事,也不会被他们瞧得上眼。

“大师杀倭寇,乃是为了洗脱他们的罪孽,自然是死得越惨越好。”

“林檀越说的极是。”

净空捻着佛珠,朝林河谢道,说起杀倭寇这回事,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上了战场,看到倭寇,就会想到那些被倭寇祸害的村落里那些死去的妇孺老幼,便有一把无明业火烧身,恨不得把这些两脚畜生全都超度了。

随着净空念佛号,其他僧兵也是一起念经,一时间整个营地里都响起了禅唱声。

“又来了,这些和尚。”

“少说两句。”

朱达恶狠狠地瞪了眼那个开口的手下,然后朝有些不解地林河道,“大和尚们上阵杀倭寇不含糊,可到底不像俺们是惯了厮杀的……”

林河一下子就明白了,净空这些僧兵,平时在庙里就算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吃斋念佛何时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开了杀戒,这分明就是杀人之后出现了心理问题。

想到这儿,林河却是朝那几个有些不耐烦僧兵们念佛的军汉道,“大师们念经是在修行,我觉得各位也不妨跟着一起念念。”

“和尚念经是为了修行,你叫我们念经是修得哪门子行。”

朱达盯着林河,这个少年书生不是一般人,说话行事老成得很,这么讲必然有个说法。

“各位平时沙场征战,若是不得发泄,回家以后必定性子暴躁,甚至有可能伤了家人吧!”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军中大战之后,必有营妓犒军,这些糙汉子若不泄了火,只怕真会生出是非来。”

朱达听了林河的话,不由沉吟道,他手下的军汉,在东南得的朝廷赏银几乎全砸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要不是和这些大和尚一起追剿那些倭寇的漏网之鱼,还能有些进项,只怕一个个都得去喝西北风。

“正是这个道理,各位厮杀过后,尚能喝酒吃肉,找姑娘快活一下,再不济互相打一架也是成的。”林河笑着应道,他说话时神态惬意,让那些军汉不觉得是在冒犯他们,反倒是一个个哄笑起来。

“是极是极,林先生说的是,有时候真是一股子邪火发作不得,荒野里又寻不到妓寨,只能打这厮一顿出出气。”

“你这厮又嘴贱,莫不是找打……”

“行了,都安静些,听林先生继续说。”

朱达皱了皱眉,却是让手下闹将起来的军汉们消停了下来,他倒也是想听听这少年书生能说出些什么花样来。

见朱达也从先前呼唤自己的书生变成了林先生,林河心中满意,人生一世,无非名利二事,有了名声,自然有利,他真正所看重的不是朱达他们这些边军,还是净空这些本地寺庙的和尚。

这时候,净空等僧兵都停了诵经声,刚才林河的一番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心中仍有不解,林河说他们念经是为了修行,可他们不过是过去在寺院里习惯了每日诵经,修的是什么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仁王护国波若波罗密经》及《金光明最胜王经》,大师应当是知道的吧?”

“这是自然,这两部佛经,小僧也常听主持讲经谈到过。”

“林先生,这两部佛经说的是什么内容?”

“这两部佛经,说的是僧人念佛不忘护国,护国即籍佛法镇护国家之谓,亦指止国难、降服怨敌、安泰国家而讲读经典或修法,你们若是听说过什么仁王法会,其实便是高僧开讲这两部佛经。”

林河说到这里,净空等一众僧兵却是不住地点头,虽说他们中只有净空详细听讲过林河口中这两部佛经,可并不妨碍其他和尚认同林河的说法,佛法无边,这等劝人报国护民的佛经自然是极好的。

“我曾听人说,武功乃搏杀技,越是厉害的武功就越凌厉狠辣,动辄伤人要害,难免有伤天和。”

“所以我以为习武之人讲武德,就是要靠德行磨去学武过程中的戾气。”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习武之人若无武德,这武功也只会越练越邪门,沦为魔道。古时那些高人宁可绝技失传,也不愿轻传门人,怕就是这个道理。”

林河一番话娓娓道出,便是朱达也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他不由想起自己在大同的那位师父来,早年脾气暴躁好斗,后来功夫越练越深,这性子却是变得谦和淡然起来。当初师父也没少劝他多读读书,他都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应该就是这番道理了。

“我这些年厮杀下来,在军中也不忘了时时勤练,功夫却不曾长多少,原来是这般缘故。”

朱达的一番长叹,他手底下的军汉是不懂的,至于林河的话,他们也只是听了个轱辘响,压根就没明白过,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林河这位读书人的敬仰。

比起那些不明觉厉的军汉,净空这些僧兵却都有所感悟,这年头大凡寺院里的僧人个个都识文晓字,林河的一番话让他们浮想联翩。

“阿弥陀佛,还请林居士指点,小僧不胜感激!”

净空更是长身而起,双手合十,朝林河沉声拜道,他有种感觉,这位林先生定能为他解惑,口中称呼也变了,在他看来这位林先生必然是在家修行的有德居士。

“善哉,善哉,净空师兄所言极是,还请林居士指点我等。”

随着净空起身,剩下的九个壮硕和尚也是一起站了起来,朝林河请教道。

“不敢不敢,不过是在下的一点浅见,不敢说什么指教,各位大师请坐。”

林河起身还礼,言语谦和,可神情却依然自若,不见半点惶恐,倒是叫净空等一众僧人更加敬服,这个蓝衫破旧却谈吐惊人的少年,让他们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名震东南的狂士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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