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看着跟在沈家兄弟后面的女子，林河愣了一愣，那女子个子高挑，容貌不像这时候大多数江南女子那般婉约。
“林大哥，这是陆记食铺的姐姐英娘。”
“林大哥，这位姐姐是个好人呢！”
沈炼连忙答道，一旁的沈光也是应和着哥哥给英娘说着好话。
“麻烦陆掌柜的还专门跑一趟。”
林河看着正盯着自己瞧的陆英娘，觉得大为有趣，大明理学昌盛，尤其是江南这边，一般女子根本不怎么抛头露面，这位陆记食铺的女掌柜看上去倒是颇有些泼辣气质。
“林先生客气了。”
陆英娘连忙放下食盒还礼道，这时候她也看到了林河身旁的孙玉伯。
孙玉伯身上穿的是绸缎衣服，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而且他是积年的锦衣卫百户，身上自有一股官威。
陆英娘在食铺里抛头露面做生意，没见过太大的官，但见识还是有的，只看了一眼她就觉得孙玉伯不是普通人，她再看向穿着一身蓝色儒衫洗的发白的林河，心里面越发觉得这位林先生是个高人。
陆英娘把手里的食盒放下，手脚很是麻利地把里面的食物打开摆盘放好，最后她更是变戏法地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小坛泥封的黄酒。
孙玉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食铺老板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自然看得出陆英娘似有所图，不过他那个弟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想必也看出来了。
“你们还买酒了？”
林河哪里看不出陆英娘是在讨好自己，那坛酒不大，不过大人手掌般大小，可越是这种圆润的小器物所装，就说明这酒越好。
“我们没买酒？”
沈炼很是老实地答道，而陆英娘这时则是轻轻一礼道，“林先生，这是我自作主张带来的，为的是谢过林先生教训了那谭四。”
“哦，陆掌柜和那谭四有过节？”
“那谭四在林先生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可对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却是一害，小女子的食铺也曾不堪其扰，不得已要奉上银钱买个平安。”
陆英娘幽然叹道，她在街坊眼中是敢和官差叫板的泼辣女子，可对上谭四这种青皮无赖，也只能忍气吞声。
“谭四如今怎么样了？”
说起谭四，林河自从那天之后，倒也没再关心过，此时听陆英娘提及，不由问道。
“托林先生的福，那谭四如今卧病在床，没有个大半年只怕好不了。”
陆英娘回答道，对他们这些受过谭四欺凌的普通百姓来说，只恨不得谭四死在家中。
“陆掌柜今日过来，只怕不单是来谢我，究竟还有何事，不如直说吧！”
林河看着在自己面前装出柔弱样子的陆英娘，忍不住笑着问道，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干练爽利的女子实在不适合做小女儿姿态，看着叫人不舒服。
“林先生，我有个弟弟，正是开蒙进学的年纪，小女子斗胆，请林先生收下我弟弟。”
陆英娘没想到林河这般直接，她咬了咬牙，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说完之后只是看着林河，生怕被拒绝。
“我没有功名在身，你就不怕我误人子弟吗？”
林河没想到陆英娘讨好自己的目的，居然是让自己收她弟弟当学生，他虽然当过老师，可他教的东西可不是大明的四书五经，要说考科举的八股文，他自己都是个门外汉。
“林先生是世外高人，自然不屑什么功名？”
陆英娘自然不觉得林河会误人子弟，话本里越有本事学识越高的不都是不屑做官的隐士高人，反正陆英娘自己是一厢情愿地认定林河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
“俗话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屑功名的读书人不是才学一般就是伪君子。”
林河知道自己在科举一途上的斤两，这陆英娘看样子是想让她的弟弟步上科举之路，他可当不了这老师。
“陆掌柜，不是我不愿收令弟做学生，而是我实在教不了。”
“林先生。”
见林河拒绝，陆英娘不由急了，自己的弟弟如果继续在吴家私塾读书，就那死爱钱性子的塾师，只怕连字都认不全。
“林先生，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小女子也不求弟弟将来能高中，只求他能学到点安身立命的学识就行了。”
陆英娘说话间就要跪下，她不求别的，只希望弟弟能有个尽心尽力教导的老师就好了。
“陆掌柜，你这是何必呢？”
林河一把搀住了要跪下的陆英娘，他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可被他碰到的陆英娘却像是受惊的兔子般跳开了。
孙玉伯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这个弟子有时候聪明得很，可有时候却又很迟钝。
“陆掌柜，我忘了你……”
看着脸色绯红的陆英娘，林河讪讪说道，他忘了这时候的女子，不是能随意触碰的，哪怕是陆英娘这样看似大胆泼辣的女子，也是一样。
“好吧，我便收下令弟做学生，只是先说好，我教的东西未必有益于科举，陆掌柜若是日后觉得不合适，自可让令弟回去。”
林河见陆英娘那一副似要落泪的样子，一时间也摸不准这女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戏，只能答应打，不过他仍是没忘了要收学费。
“只是这束脩却是不退的。”
“林先生肯教就行。”
听到林河答应，陆英娘立马欣喜了起来，觉得刚才被这位林先生摸了一下也值了。
“不知道林先生的束脩礼要收多少？”
“你看着给罢了。”
林河也不知道自己该收多少，再加上他也觉得自己教人弟弟念书恐怕还是误人子弟居多，所以随口道。
“多谢林先生了。”
陆英娘脸上露出了喜色，她盘算了一下，这束脩礼便按照吴家私塾的规矩再加些，一个月也不过三五钱银子，可是却给弟弟找了个有真本事的先生，这怎么算也是赚了。
陆英娘本来倒还是想留下来斟酒服侍的，可是林河却不怎么习惯这一套，陆英娘便也只能悻悻然离开了。
“枉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没想到却是打林大哥的主意。”
陆英娘离开后，沈家兄弟颇为不忿，两人虽然没有多讨厌陆英娘，但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
“人家姐姐是为了自己弟弟的前程，你们有什么好气的。”
见沈家兄弟那人小鬼大的样子，孙玉伯忍不住笑道，他倒是对那陆英娘感观不错，这江南的女子大多都是谨小慎微的，倒是难得见到这般爽朗的女子。
“你们以后多个伴一起读书也是件好事。”
林河也是在旁边道，他本来就教着沈家兄弟，倒也不差多一个学生，反正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教的东西对科举没什么帮助，要是陆英娘日后反悔了，自然是把她弟弟带回去。
“老师，来，喝酒。”
林河一边说着，一边帮孙玉伯倒起了酒，陆英娘带来的酒很不错，开封之后自有一股醇香味儿。
“这小娘子倒是舍得下本钱，这‘清若空’可不便宜。”
孙玉伯轻抿了一口后道，他别的不好，唯好这杯中之物，这些年走南闯北，各地的名酒都喝了个遍，江南地方上最多的便是黄酒，不过这嘉兴府最出名的却不是黄酒，而是唤作“清若空”的米酒，乃是前宋置酒所传下的名酒。
关于这“清若空”，林河自然也不陌生，记忆里这酒是嘉兴府的名酒，以口感清澈而出名，据说当年韩世忠在黄天荡大破金兵后，朝廷在嘉兴犒军，颁下的御酒便是当地的“清若空”，如今府城内那座瓶山，传说便是用韩家军喝剩下的酒瓶积土垒成。
林河不怎么会品酒，反正他喝起来，都是一样，只是陪着孙玉伯喝酒，他一杯喝了半天，孙玉伯倒是把那一小坛酒全都喝了下去。
就着白馒头，半只肥鸡，两只酱肘子，很快便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聊了个痛快，孙玉伯没有再待着，只是吩咐林河从明日开始，他上午便会来教他习武，让他做好准备。
“林大哥，我和阿光出去打柴。”
沈炼不知道林河怀里多了五十两银子，只是想到早上吃了那么多，就该出去多打些柴，现在有了滑撬，再多的柴他和弟弟两个人也能拖回来。
“阿炼，你们今后不要打柴了，我有事交代给你们，你们去城中成衣铺子，买些旧衣服，顺便去药店给我买些石膏和白土。”
林河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沈炼，既然收了学生，他不能马虎应付，而且沈家兄弟是他日后最可靠的帮手，自然是应该好好地教导一番。
听到林河有事情交代自己去办，沈炼自然高兴，收好银子，立马便和沈光出门去了。
等沈家兄弟出门后，林河先把孙玉伯给的银子藏到了那之前寻到秘籍的地下暗格，然后自己也带了锭银子出门了，他要去铁匠铺找人打个模具，顺便去买点黑漆，然后回来自己刷个黑板，做些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