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的校园,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瓦蓝瓦蓝的天空里,也看不到一丝云彩。
女生宿舍楼下,那一排静止不动的白杨树上,不知哪棵树上有只知了,早已开始“知了知了”地聒噪起来。
208室的窗帘,此刻被人拉得严严实实的。昏暗的室内,平常略显拥挤的空间,此刻却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虽然,才刚进入六月没几天,空气却已经渐渐开始变得灼热起来。这么热的天,也似乎唯有睡觉,才是摆脱烦躁的最佳解决方案。
“叮铃铃铃……”一阵急促的闹钟声响起,叶新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林星语却先被叶新言的闹钟吵醒了,一骨碌翻身坐起,端起午睡前晾在桌子上的水,“咕咚咕咚”几口下了肚。
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眼睛立刻瞪圆了:
“唉唉唉叶新言,赶快起床起床,到点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斜对面的床前,使劲推搡着蜷成蚕宝宝的叶新言:
“叶新言,叶新言,你倒是快点起啊!”
叶新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林星语只好伸手把叶新言硬扯了起来。
叶新言皱紧眉头紧闭双眼,嘴里哼哼着想挣脱开林星语的魔掌,身子使劲挣扎着往床上倒,仿佛再叫她一下,下一刻她就能爆发出来。
林星语此刻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可这叶新言的起床气,她也是领教好几回了:
“叶新言,求求你快起来吧。下午英语听力要提前半小时进考场。你可真的不能再睡了,不然考试要迟到了。”
本来还哼哼唧唧紧闭着眼睛耍赖的叶新言,一听“迟到”俩字,腾的一下睁开眼睛。立刻翻身下床找鞋,双脚还胡乱踢腾着,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刚歪歪扭扭地蹬上鞋,就准备拉开门往外跑,林星语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头发!头发!”
被推到镜子前的叶新言,被里面一个满头天线的女疯子吓了一跳,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她毫不在意地用爪子刨了两下:
“没事没事,收拾好了,可以走了吧?”
林星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自己伸手将桌上的两个透明考试袋拿在手里,快步跟上站在门口使劲催自己的叶新言: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那儿躺着做人床交战呢?”
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叶新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嘿嘿,我不会又打了你一拳吧?没事儿没事儿,你再打回来,我保证不反抗。”
正快步下楼的林星语,一听叶新言提起这茬就心有余悸。她一边健步如飞地往学校外赶,一边数落着叶新言:
“你还说呢,第一次叫你起床,就被你一拳打到我鼻梁上。我可是打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被人打,还是一个睡着的人,说出去还不把人丢死。幸亏我反应快,不然鼻血都要被你打出来了。”
叶新言讪笑着摸摸鼻子,这起床气她也控制不了嘛,只能不停地安抚林星语:
“好星语,我向你赔罪,你说怎么处罚我吧?我绝对不会有怨言地!”
林星语眼睛咕噜一转:
“考完试我们去游泳?”
叶新言刚想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摇摇头:
“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我一定陪你去,一个暑假我都陪着你!”
林星语不免有些失望,可还是一边往车站跑着,一边看向叶新言:
“一言为定啊,谁说了不算谁就是小狗啊!”
叶新言听到这熟悉的话语,不由得停在原地一愣。随即笑着快跑几步,登上早已停靠在车站上的公交高考专用车。
下午是高考的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等俩人下了公交车风风火火跑到考场时,其他同学都来得差不多了。好多同学还使劲翻阅着手上拿的各种资料,总觉得再复习巩固一下所学的知识点才能安心。
看到这个场景,叶新言心里不免有些发虚。有同学过来冲林星语寒暄着:
“准备差不多了吧?”
林星语和那人聊了起来,叶新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考场。
听力考试开始了,考场所有学生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一个个像答题机器般迅速运转起来。叶新言一边仔细聆听着音箱里那不是太清晰的声音,生怕错过一丝半星的内容,一边瞪大眼睛快速浏览着听力试题,手中的笔也配合着高速思索的大脑,一点点儿认真地对比作答。
在一阵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之后,听力部分终于结束了。叶新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怎么思想就跑毛到中午,妈妈送午饭时反复叮嘱,让她务必一考完试就赶紧回家,晚上娘俩去撸串庆贺一下,叶新言这高中三年的苦难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想到这,叶新言的嘴角轻轻撇了一下,露出一丝丝笑意。恰好考场巡视员走过来,极为严厉的目光扫射着教室的每个角落。肃然的气氛迫使叶新言迅速低下头,将思绪拉回到试卷上,一直奋战到最后交卷的铃声响起。
考场顿时一片沸腾,有人大声嚷嚷着碰到了原题,言语中透露出开心和得意;有人和别人一对答案,连连懊恼自己没有再检查一遍。几乎所有在场人的脑海中,都是在计较考试中的得失,只有叶新言和林星语抬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考场。
穿过走廊,跑下楼梯,叶新言欢快地跑出高考考点外的警戒线,挤过一簇簇在考点门口等待的家长,加快步伐向公交站跑去,恰好看见一辆能路过家门口的公交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叶新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飞快冲上公交车,竟然还幸运地看到一个空座。她开心极了,几步走到座位前,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惬意地转头望向窗外。高考结束后的天是那么的蓝,就连几缕薄纱般的云彩,都似乎透着一股子喜庆。
刚一到地方,叶新言就如小鸟脱笼一般,飞快地跑下车奔向家里,却意外地发现,院门被一个铁将军紧锁着。她连喘两口粗气,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水泥台上,只等叶梅从外面回来,再商量一起出门去哪儿撸串。
叶新言刚把两条腿舒展开,想准备再好好喘歇一下。一抬眼就远远地瞧见,隔壁王阿姨一路小跑着过来,还没站稳就上前一把将叶新言从地上拉了起来:
“哎呀妹妹,大事不好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妈突然一下子吐了好多血,刚刚被救护车拉到青羊医院去了。”
叶新言有点迷茫地望着王阿姨:
“阿姨,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王阿姨一边扯着叶新言急速往路口跑,一边又急急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叶新言的脑袋“嗡”地一声,眼泪毫无征兆“唰”地流了下来。
叶新言整个人还处在一种懵里懵噔的状态中,发软的腿脚被王阿姨拉着,一路踉踉跄跄用尽最大可能的速度,往青羊医院方向跌跌撞撞地赶去。
离家只有十分钟路程的青羊医院,叶新言却感觉怎么也跑不到,人宛如刚跑完一个越野赛一般虚脱,虽然满头大汗却又浑身发冷,似乎全身都处在地窖里一样。
叶军和叶萍闻讯匆匆赶来,俩人一左一右站在在叶新言身旁,紧紧搀着她站在手术室门前焦急地等待着,生怕刚参加完高考的叶新言太累了倒下去。三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既盼着它赶紧打开传出好消息,却又怕生怕它突然打开传出不好的消息。
“啪”的一声,“手术中”的指示灯灭了。只听手术室的大门“咿呀”一声,随即那扇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瘦高的医生边脱口罩,边沉着脸走了出来。门外等待的人一拥而上,他却只是用冰冷的语气说了一句:
“送来太晚了。”
叶军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当时就四分五裂了。
叶萍一下捂住了嘴,她回身看看呆愣在原地的叶新言,忍不住内心的悲伤,一把抱住叶新言,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啊?我可怜的妹妹,这剩你一个人了,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叶新言却仿佛身处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术室大门出神片刻,即使护士把全身盖满白布的叶梅推了出来,她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萍去拉叶新言一起送叶梅到太平间,却发现叶新言没有反应,开始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妹妹,妹妹,快去送妈妈最后一程。”
叶新言慢慢地却又坚决地伸手剥掉叶萍的束缚,转身木然地向医院外走去。
叶军一看叶新言不太对劲,上前一把拽住叶新言的胳膊:
“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叶新言平静地看着医院外,那片天空已如铁桶一般漆黑,一个平淡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来,仿佛在诉说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我要回家打扫卫生,不然我妈会嫌房间太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