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魔君早早地就在魔宫大门外等着了，魔界众生不像神界，没有列什么队、喊什么口号，只是发出一阵欢呼声，所以，瑶琊毫无顾忌地从帐中跳下来便撒欢儿地冲进千里魔君张开的双臂。

直到触碰到千里魔君的手臂，瑶琊心里才暗自松了口气，这个君父不是什么人造出来的木偶替身。

几个年轻魔君招呼魔界一众人等随意吃喝，然后拥着瑶琊和千里魔君进了大殿。

瑶琊仔细瞧着千里魔君，几百年而已，君父不至于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被她揪过的胡子还是那么长，粗眉笔挺，脸阔目方，头发也不怎么服帖地依旧翘着，身形健硕硬朗，只有大哥天阙最神似他。

只是说话时，瑶琊觉得千里魔君一直在控制着气息，心里便是一沉，她知道，一定就是那一剑，让父王留下了这样的病根。

她什么都没问，她觉得来日方长，这件事，她一定会再去查。

即便，即便她昨日对神渊说了那样的话。

千里魔君怕瑶琊累着，在宴会上看着她吃饱，便要她去休息。瑶琊也乐得离开欢腾的场面，抱了两个木瓜便溜去天音的宫殿内。

在这九元界，瑶琊只见过三处长有大片赤藤花的庭院，一处在神渊的东宫，一处在天音的浮声殿，另外一处，在墨夷铎的神乐宫。

这些乔木与藤蔓共生的植物很难养活，但只要成活，便会长久地开出她喜欢的红色多瓣花朵，有风吹过时，大片大片的鲜艳花瓣簌簌落下，从不显露颓唐之色。

天音也像神渊一样在赤藤木下摆了卧榻，棋盘、茶盏一应俱全，以前，瑶琊也非常爱跑到天音庭院里的卧榻上小憩。

这次她溜进来时，却看到天音在树下饮茶。瑶琊倒也不觉得意外，喊了声“二哥”，扔了个木瓜给他，“嘿嘿”笑了两声，便打了个哈欠，爬上了天音坐着的榻上。

“二哥，”瑶琊揉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

天音秀朗非常的脸上浮现一个灿烂的笑，眼睛饱含宠溺，拍拍自己的腿示意瑶琊可以枕着睡。

瑶琊心里生出瞬间的犹豫，却还是蹭蹭爬过去，毫不客气地倒头便睡。

确实是累极了。这上百年的浮沉漂泊，她终于又回来了。

至于……至于梗在心里的那一丝疑惑与不安，瑶琊想着，改日再问也好……对，改日再问。

即将睡着前，瑶琊迷迷糊糊地看着上方二哥的脸，像以前一样暗自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又隐约想起，昨日她离开时，在漫天的赤藤花瓣里，神渊沉默地从喉咙里挤出了最后一句话，虽然声音低沉沙哑，但她还是听见了。

神渊说：“懒懒，你可信我？”语气中充满了不自信与痛苦。

瑶琊终于沉沉睡去。

自从幼时二哥将她救下，她便觉得，在二哥身边会有膨胀的安全感，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无论看上去二哥有多么不可能解决，她都觉得，在他身边，她可以内心安宁。

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天音一手拿起瑶琊给他的木瓜，一手护住瑶琊的腰，免得瑶琊滚落下去。然后满是宠溺地看着熟睡的瑶琊，眼睛里、脸上满是温柔与安慰，最后，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风吹起一簇红色花瓣，打着旋儿，向斜上方飞起，那风又突然散了，花瓣纷纷散落下来，有几片落在了瑶琊发间和脸颊上。

天音放下木瓜，抬起手指，轻轻拂落那几片花瓣，又将瑶琊鬓间的几根发丝帮她拨到耳后，又有轻弱柔软的风吹过来，天音看着熟睡中的瑶琊舒服地将脑袋在天音柔软的长袍上蹭了蹭，又像幼兽一般哼唧了一声。

就像……第一次见到熟睡在君父怀里的那个婴儿时一样，天音心里被温柔地搅动了一下。

他安静又长久地凝视着这个历练归来酣睡如此的妹妹，心里柔软成了一汪苦涩的清水，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忍不住悄悄低下头来，吻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