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不能没有水运。
江无度看着手中这几日以来码头各个执事递交的信函,心中也是无可奈何,闵子澈很明显和程家联合来卡他江家,不得不说程家那小子眼睛辣啊,一手就戳中了江家的命脉。
“父亲,闵子澈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江无度看着自己儿子,也不知道自己将自己这一双儿女保护的这样好,日后他们能否在这岷州立足。
江无度不是第一次这样想,慈父败儿。
“闵子澈说,要从闵家的晋城过,得有些条件,而这条件得您亲自去。”
闵子澈的原话其实是,你做不了江家的主,同你说了不过是浪费唇舌,让你父亲来。江流炎心头苦涩,但是自己却无话可说,如果现在让自己和他们一同去斗,自己斗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江无度看着一脸挫败的儿子,终究是不忍心。如何能比,他们从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学会生存又怎么能活下来,尤其是程凌,甚至不如如今的闵家。
罢了,要自己去,自己就去一趟,横竖闵思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江家之事迫在眉睫,当天下午江无度就动身去了闵家。
江流萤从闵家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哥哥坐在大堂发愣。
“怎么大哥。”
“没。”江流炎挤出一丝笑,应了一声。
“可是在为水运的事忧心?”
江流炎摇摇头,看了自己妹妹一眼“我只是在想,我和子澈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我却是完全不如他。”
不论修为,还是谋略。
听得江流炎提起闵子澈江流萤心中有浮现出昨晚那一眼,心就抽抽的疼,自己从小当成哥哥一样的人,如今却是如同两个世界的人。
“哥哥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如子澈。”有时候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确实最幸福,江流萤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你看,子澈,无忧,文清,承训他们哪一个有真正的开心过。他们每个人都是谋略过人,但是每个人都在这红尘之中苦苦挣扎,求而不得。”
越是聪明就越是看得清楚,越是看得清楚就越是无可奈何,所以世人才说,慧极必伤。这聪慧带给他们的真的是伤啊。
江流萤转过身来看着自家哥哥:“我宁愿哥哥什么都不要知道,这岷州首位若是困住我江家的绳索,那么就不要了,我们只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好了。”
“流萤,我……”
“哥哥,答应我,如果日后有什么决定让你觉得痛苦,那么就不要去选择了。”
江流萤这些年在中岷二州和鬼道之中流转,是亲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各种责任,不得已之中步履蹒跚的走着,个个都是满身的伤痕。昨日自己之所以失控,并不是全部为了闵子澈,也是自己在他们身边看的太多,太多,即便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也能感受得到,在他们身上有多重的枷锁,那些枷锁又是多么的伤人。
“流萤?”
江流萤不知什么时候出了神,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痒,伸手擦了擦竟然又是流下泪来。
“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哥哥也不得不变得和他们一样,每天在郁郁之中度过,守着一个日渐繁盛的家族和一颗愈发孤寂的心。
“不用怕,我就算想变成子澈那样,恐怕也不行,我根本就学不会。”江流炎有些尴尬的道,自己是真的学不会,他们话里的话,他们心思的弯弯绕绕自己根本就什么都猜不出来,有时候自己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太傻了,后来一想,随他去吧,反正自己真的猜不到。
看着有些尴尬的江流炎,江流萤噗嗤一声笑出来,倒是笑的江流炎更不好意思了。
多好啊,这样的哥哥给自己什么都不换啊。
第二日,江无度抵达了闵家。
江无度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闵子澈,那个曾经在自己安城带了十几年的闵子澈,如今终于是让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闵家主。”
闵子澈目光微动,应道:“江家主。”
“不知道我江家是如何得罪了闵家,以至于让闵家如此不满。”江无度语气中满含的不满几乎人人都能听出来,当年闵子澈被闵戎赶出来,收留他的就是江家,如今闵子澈一当上闵家家主就和程凌一起来对付江家,是否有些忘恩负义了。
“得罪?”闵子澈咀嚼着这两个字“您言重了。”
“不重,若不是得罪了你们闵家何至于不让我们江家的船只进出呢?”谁都知道,大凡是沿岷水的家族都是靠岷水吃饭的,这以卡可是断了闵家的命脉!
闵子澈闻言轻笑一色:“您看,我闵家如今遭逢大难,百废待兴,所以……”
“别跟我绕这些弯子!你就直说条件就行。”
见江无度如此痛快,闵子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道:“我要江家水运的一分利。”
“什么!”江无度拍案而起!他闵子澈好大的胃口!“闵思,我江家可曾亏待过你!”
闵子澈不去看江无度,只是将目光落在空处,“在商言商。”又拿眼角瞥了一眼江无度“江家主何必说别的。”
随即施施然站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看着江无度:“何况,如今您没有拒绝的余地。”
闵子澈故意不和江家说直接断了江家的水运,为的就是让江家自己来找他,自从江无度踏进闵家的大门之时,他江家就是自己手上的鱼肉,任自己宰割。
江无度见闵子澈如此胸有成竹,知道闵子澈是算准了的,自从江家水运被断,就在他的计算之中。想透这一层,江无度颓然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好。”
这个条件虽然会让江家有些损失,但是还不至于活不下去,只是一分罢了。
“江家主看起来还是很会算账的,知道这损失一分和十分的差别。”
“你兄长从未用这个做过文章。”
是的闵家驻守晋城几百年,从未在岷水水运上做过文章。
“所以,他死了。”微微颤抖的语调,似乎在极力的压抑什么,但是却依旧是带着颤抖说出来。
是的,所以他死了,因为他不愿辜负所有人,这个世上注定是容不下太温柔的人。
有时候温柔也是一种怯懦。
“你和闵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劝你一句收手吧,与程家合作,何异于与虎谋皮。”江无度终究是心疼闵家兄弟的,毕竟从小也算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如今一个惨死一个心性大变,自己怎么不心疼。
“思,自有自己的道理,江家主不必多言。”
见闵子澈坚定的目光,江无度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既然如此,你就好自为之吧。”
“送客。”
“你下手够狠啊,一分利,你就这么笃定他会答应?”
待送走江无度之后,慕无忧从隔壁房间过来,看了看江无度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闵子澈,真是不知道闵子澈怎么想的。
“他会答应的,一分利虽然疼是疼了些,但是还不至于让他鱼死网破。若是他年轻些也许会,可是如今……”他还有一双儿女,做什么都会为他的儿女多考虑些,所以江家兄妹才有了无忧无虑的资本,真是让人好生羡慕的资本。
从前自己也有,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直到失去了之后才发现。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到底做什么。”
慕无忧在闵家带了两个月,若说是闵子澈想和程凌合作,那么刚刚他就不会只要一分利,这个条件看上去很重,但是为了江家算是三分,江无度也得应下来,一分只是伤到皮肉,伤不到筋骨。
所以,闵子澈留情了。
慕无忧觉得自己愈发摸不准闵子澈要做什么,若是为了江家,拿他一开始就不必和程凌提议自己要江家的事,若是为了闵家看着也不像,总不能说为了程家吧!慕无忧支着下巴看着闵子澈,不由得心生感慨一个人心思能绕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少见了。
“我?你看不出来吗,我在为了闵家啊。”闵子澈很正经的说。
信你?才怪!
慕无忧知道闵子澈不会和自己说实话,白了闵子澈一眼。
“不过,你到现在都没说,你找我来究竟要我做什么。”
闵子澈起初找到他的时候,自己是真的以为他要帮程凌,但是他并没有把自己交给程凌,反而将自己藏在了闵家,而且很不客气说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让自己在这呆几天。这一呆自己除了回了一次鬼道可就没出过闵家大门。
“我闵家又没有亏待你,再说我这虽比不上学宫,但是总比你的那个狗窝好吧。”
狗窝?
确实鬼道比不得中岷二州,但是狗窝过分了吧。
“闵子澈,你是不是想打架。”
“粗鲁。”
闵子澈撇了慕无忧一眼,冷冷的吐了两个字,旋即又把视线收了回来,顺手还带了几分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