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秋风微凉,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
“闵戎,你不得好死!闵戎!闵戎!”
闵戎看着眼前不断地唾骂自己的人,每个被自己杀掉的闵家人死前几乎都会诅咒自己,想来这么多人临死的咒怨,自己此生恐怕真的要不得好死了。
“堂兄,别骂了。”闵戎神色萧瑟,见旁边的人拿出匕首,便伸手拦下来。
“怎么?”那人挑眉。
“我来吧,毕竟一起长大的堂兄弟。我送他最后一程如何。”
拿匕首的人看着闵戎,半晌冷笑一声,带着些许嘲讽:“果然是柳夫人的儿子,够狠。”
说着将那泛着银光的匕首接了过来。
闵桓看着闵戎,什么时候开始闵戎变成这样了!
“别看了,你父亲死的时候也这样看着我,可我还活着。”闵戎嘴角微挑,明明是在笑,可是眼中却飘着霜雪。
“闵戎!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很明显闵戎激怒了闵桓,押着闵桓的几个人废了好一顿力才重新制住闵桓。
“别废话了快动手吧。”
闵戎走上前,枯枝断裂发出一声惨叫。蹲下,平视闵桓,“走好,别回来了。”
霎时之间血花飞溅,染红了谁的手,谁的衣衫。
“闵戎……”
闵桓倒下,眼睛缓缓合上,似有不甘。
“果然是家主,看来柳夫人选你还是有原因的。”
“回去吧。”
闵戎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匕首,手中粘腻的血液还带着微微的体温。
“尸体丢到乱葬岗好了,我倒要看看谁不得好死。”
闵戎回头对刚刚的人说了一句,余光扫过闵桓的尸体,淡漠的收回目光,走吧。
“可以。”那人随意应道,死人会说什么?扔那不一样?
俄而,乌云散去,冰冷的月光再次洒下来。照亮闵戎清瘦的脸,带了几分诡异的苍白,殷红的血从下巴滴下。
月亮真圆啊,快到中秋了吧。闵戎不知想起什么,眼中霜雪渐融,然而只是瞬间而已,还有很多事要做。
颜文清四下环顾,这祝融神殿应该是早已废弃已久了。小心的走着,并没有异常,难道那个盒子是开玩笑的?随即颜文清又否认了这个想法,能无声无息将盒子送到山门口的人,怎会如此无聊。只是此处确实毫无异常。
颓圮的院墙,生锈的铜锁,甚至于院中的树都已经枯萎而死。
秋风瑟瑟的吹过,在空中发出呜咽的嘶吼声。
颜文清踏上台阶,这里乃是中州四合院的建制,自己所在应该是大殿门前,两旁有东西厢房,门口有一门房,没有后院,颜文清看了看大殿的铜锁,锁孔已经锈死,而且缩孔也没有划痕。
行至东厢房门前,生锈的锁没问题,只是这厢房奇怪得很,窗户全部封死,密不透光。转身看着西厢房,月光正撒在西厢房门前。
西厢房门前堆满了杂草,西厢房倒是开了窗户,但是开得很高,像是牢笼一样,为了防止人逃出去,一般才会开的那样高。
颜文清沉思,那封信绝对是真的,这两件厢房应该是用来关押人的,否则不会这样奇怪。
只是门口的锁都没有划痕。
快步走到西厢房门前,门上厚厚的灰尘,痕迹全部被人打扫掉了。颜文清仔细的看着,忽然一道细划痕落入眼中。
划痕,这是阴阳术所造成的!
颜文清神色一沉,拔剑,对着门一挥,只见那门应声而碎,激起一阵尘土。
踏步而入,室内光线极暗,颜文清环视一周,北面是一些杂草,颜文清走上去,很寻常,并没有不同,正要转身离去,忽然角落中一团很普通的草引起了颜文清的注意。
蹲下,拿起那团杂草,下面乃是一个很小的用草做成的人偶。阴阳家的傀儡术!木系,这似乎又不是傀儡术,这个草人明显带了几分人气,只是非常轻微,自己就这么拿在手里都感受的很轻微。
这是……竟然有人自损了命格。
这里似乎有些不寻常,只是那里不寻常自己又说不上来,起身走了几步,颜文清忽然心头一动,这里的灵力不正常!
转身跑到东厢房门前,击碎木门,之间墙壁上残缺不全的诡异文字,这是……鬼道那古老的文字,他们应该离开的很是匆忙,所以来不及掩饰好。
慕无忧!
是了,这里就是灵力异常之处,慕无忧因为命鬼的原因儒法道术尽失,所以是感受不到的,这些文字,恐怕就是为慕无忧准备的。
可是,现在很明显人已经转移了,回头看着西厢房这里有两处关押的地方,说明有两个人,另一个是谁?闵家人吗?
颜文清沉思应该是闵子澈了,自损命格之术对修为要求很高,而且对施术之人造成的几乎是无可挽回的伤害,那就是灾厄。
闵子澈自损命格都的事都做出来了,应该是逃脱了,只是慕无忧被带到哪里了。
晋城西山之上,乱葬岗之中,层层叠叠无人认领或者是无钱入殓的尸体堆叠在一处。有人可以修造陵墓,视死如生,有人却要魂归无处,飘零无归,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般。
只是此时乱葬岗中一具尸体却诡异的动了动,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骇人。
闵桓睁开眼睛,真疼啊,死了还会疼吗?
尸臭味灌满鼻翼,简直令人作呕。
闵桓猛然坐起来,牵动伤口又是渗出一些鲜血。自己没死?闵戎没杀自己?
摸了摸自己的伤口,闵戎……竟然刺在这里。小时候小思曾对自己和小戎说过,肋下三寸不死之穴。自己修道之人身体本就强悍些,这里可能真的会不死。
“走好,别回来了。”
这是闵戎对自己说的。闵桓爬起来,衣衫上面还染着鲜血,看上去很是惨烈,不让自己会闵家吗?
“闵戎,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闵家兄弟乃是双杰,直至后来闵戎修为莫名停滞不前,然后性格也渐渐孤僻,再然后就将小思赶去了儒门。
闵桓不是愚钝之人,当下决定去找闵子澈,如果闵戎真的是有苦衷的,那么对闵戎最大的牵绊应该就是闵子澈了。更何况,闵戎让自己别回去,那么很有可能这些年一直放逐闵子澈也是为了让他别回闵家。
柳家!
闵桓紧紧的攥住拳头,柳璃这个女人!
寒鸦凄切,秋风飒飒。
翌日,颜文清从江家出来,闵子澈果然失踪了。闵家已经派人去找了,同时闵子澈抢亲后逃婚的消息也在岷州传的沸沸扬扬。程家也出面道,若是闵子澈胆敢戏耍江家程家,自己绝对会让闵家付出代价!
这明显是一个阴谋,先将闵子澈抓起来在散布闵子澈逃婚的信息,然后闵家就会处于众矢之的,届时闵家危矣!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慕无忧,难道仅仅是因为慕无忧是鬼主?哼!怎么可能,慕无忧虽说被岷州所仇视,但是要是真让那个世家去对付慕无忧一个个躲还来不及,毕竟鬼道岂是好相与的!
如果不出自己所料,抓了慕无忧和闵子澈的就是程家。
程家,你们最好不要动慕无忧。
慕无忧缓缓睁开眼,入眼依旧是一片漆黑,还有墙壁上微微散发着光芒的诡异文字,这里是之前的地方还是换了地方。慕无忧没有力气去想,因为命鬼的虚弱已经严重的消耗着慕无忧。
这次比在深渊之时还要严重,命鬼很是莫名,似乎是受到什么刺激,疯狂的消耗自己。
“命鬼,你要是在发疯,我们可就都死了。”
慕无忧翻过身,仰躺着,视线之中那些文字越来越模糊。
“无忧!慕无忧!”
文清嘛……文清怎么会在这里。这大概是慕无忧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你是何人!”
慕无忧看着面前黑衣少年,黑衣黑发在风中猎猎,那人只是转眼看了自己一眼,那是何种的眼神。孤寂之极,犹如高山岭雪,睥睨众生,似乎世事一切皆不入眼,高处不胜寒。
“俗世凡人,也配和我站在一起。”
“呵呵。”
“你知道我是何人?”
“在下慕家慕清泉,阁下是何人。”
“无知者无畏。”
那黑衣少年收回目光,不在看慕无忧。
慕无忧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认识这个人!一定认识,自己想问他是不是日晷,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衣少年。
“日晷,鬼道日晷。”
果然是!日晷!少年日晷。
“鬼道之人吗?”慕无忧听着自己所在的这具身体,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怎么又要拿出你们中州那一套正邪之论了?”
“那倒没有,其实只是修炼方法不同,你们比较难以让人接受罢了,力量本身没有对错,有错的只是人罢了。”
黑衣少年闻言,才算是正眼看了慕无忧一眼,或者说是慕清泉。
“呵!没想到中州那么固执的风气,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人。”
“其实中州很好。”
“哼,一群迂腐不化的人。”黑衣少年似乎很是不屑于中州,语气都带了几分鄙夷。
谁知少年这幅模样倒是惹得慕清泉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无聊。”
慕无忧知道这大概又是自己父亲残留的记忆,接着画面一转,慕无忧发现自己到了以前的慕家,观镜台。
慕无忧看到了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
“叔父。”
“清泉去哪了,你父亲在里面等你呢。”
“父亲?我……”
慕清泉语气一顿,似乎对那么父亲都几分畏惧。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清泉,你去哪了。”
“父亲,我,我去鬼道了。”
“跪下!”
慕清泉依言跪下,只是背依旧挺得笔直,直视着眼前元始天尊的雕像。
“你可知错!”
“父亲,孩儿与日晷君子之交……”
“胡说!你是道门之首慕家的嫡系!怎的能与鬼道的人扯上关系!你让天下的人怎么想我慕家。”
“父亲,那日晷并非暴戾之人,也是君子德行,孩儿与其志趣相投。”
少年还略带几分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忿回响在观镜台,眼见自己父亲被气得脸色都发白,手中拿着戒尺就是打不下来,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从小就天赋奇高,这怎么狠得下心打。
“你给我在这里跪着!不想明白不许起来!”
慕清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闭着嘴跪在那里,不过就看他这表情哪有半分思过的意思。
深夜,慕清泉依旧跪在大殿,却见白天见过的那个叔父,走进来,也不管别的什么,就坐在一边的蒲团之上。
“行了别跪了,要是真给你罚出什么事来,你父亲还不得懊悔死。”
少年也是倔强,依旧直挺挺的跪着。
“行了,我是你父亲的哥哥,我说不用跪了。”
少年转眼,看了自己叔父一眼,也坐了下来。
“是不是不理解你父亲?”
少年抿抿嘴,不答话。
“你也不能怪你父亲啊,我们慕家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后面盯着,这族内族外,我们嫡支行事半分差错都容不得,若是你与鬼道的人来往被旁人发现了,你这继承人的位子可就保不住了,届时嫡支颜面何存。”
少年低下头,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可是,如果只用出身划分正邪,那岂不是太过偏颇!难道世家之间相互倾轧还少吗?
“清泉啊,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佩剑了,到时候就算是大人了,行事处世就不能随心了。”
道门弟子十五岁佩剑,就和儒门的冠礼一样是成人礼。
看着这一切的慕无忧忽然想起那把在段六手上的梅花断,自从自己融合了命鬼,梅花断自己就拔不出来了,宝剑通灵,它,不认一个鬼修。
“叔父,我们中州难道就没有恶人吗?”
“有的,人心险恶甚于命鬼。”
那个叔父目露萧瑟,看着慕清泉,摸了摸慕清泉的头。这个世上太多不得已,若有可能,真不想让他们去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