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学宫,在南面一处幽静之处,独立一栋小楼,远避喧嚣,院中苍竹青翠。
“你说闵家抢亲成功了?”颜文清语气略带了几分意外,看来程家所图不小啊,轻笑一声,手中笔再次落下。
“老师?”伏语有些犹豫:“有人说在岷州看到慕无忧了。”
“无忧?”颜文清挑眉,随即轻笑“还真是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可不是,就连深渊都走了一遭了,不仅去了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真真是够让人感叹一声生命力挺顽强啊。
“闵子澈应该快要大婚,届时你替我备好礼物。”
“老师是要亲自去岷州。”
“嗯。”
伏语抿了抿嘴唇,果然,早知道就不说慕无忧在岷州了。且不说伏语在这里如何懊恼,但是颜文清心情还是不错的。
从颜文清的小楼出来,伏语回头看了看,真是拖了慕无忧的福,不然就算闵子澈是老师的旧交好友,老师也未必会亲自去。
行至前山,伏语停下脚步。
“掌门回来了?”因着天竺佛修要来此修筑佛院,掌门为示儒门诚意亲自前去凉城。“嗯?秋家人?”
伏语双眉微挑,想来是此次修筑佛院欠了秋家人情。只是明义从上次乡射之礼之后就对秋家没有好感,此次恐怕有得不舒服了。
孔明义是掌门之子,又是儒门内定的下任掌门,很多事还是要他来的。伏语正想着,就见孔明义带着人迎了出来,虽然孔明义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孔明义自小与伏语长大,便是猜也能猜出来恐怕孔明义心中有多不情愿。
伏语正想着,就见孔明义往自己这里看过来,伏语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转身拐进一条游廊。
孔明义看着自己眼前的秋一清,也值得压制住心中微微的厌恶,来者是客。
“少掌门在看什么?”
“秋公子慎言,我可不是少掌门,儒家掌门向来有德者居之。”
孔明义微微阖首,语气带了几分严厉,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仔细看却可以从眼中看出那么一丝轻视,确实秋家此时不论是礼仪还是底蕴都和一般世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上次还想用阴招激怒齐可佲,这倒是让孔明义很是厌恶的。儒门向来讲究君子行事方正,不得行事阴诡。无疑秋一清并不符合儒门的标准。
“是一清失言,明义莫怪。”秋一清闻言似乎方才明白过来,阖首道。
“自然。”
对于秋一清,孔明义还是不想深交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明堂。因着长辈有要事要谈,孔明义就带着秋一清下去休息。
刚进了一旁的花厅,就见伏语不知从哪里拾了本书正在外面的凉亭坐着,见孔明义带着人过来了便站起来。
“那位是……”
“颜师叔的弟子颜伏语。”孔明义语气放缓。
秋一清听说过这个颜伏语,听说有几分不同与常人,可读兽语,是个颇有几分争议的人,尤其在颜家子弟中人缘不算太好,乡射之时,颜家弟子都坐在一起,唯有这个颜伏语是和孔明义在一起的。不过想来也是,能做颜文清的弟子绝对是颜家子弟求而不得的好事,但是偏偏嫡支那么多子弟,颜文清就收了一个分家的,还是个庶出,而且身世颇为离奇,怎能不让一众颜家弟子气恼,当然这气不能对着颜文清撒,就只能对着颜伏语了。
而且秋一清还知道,年轻一代除了孔明义叫伏语为颜伏语其他人就叫严伏语,或者是伏语,其中的轻视不言而喻,什么儒门双壁,在这中州这种看重出身的地方,孔明义出身倒是当得起,这伏语可就有些名不副实了,不过是借了颜文清的光罢了。
“久闻大名。”
秋一清不明白,以孔明义的出身怎么学宫之大就和这个伏语交好,难道是因为颜文清的关系?反正颜文清没有家室,现在学宫年轻一代论能力能和孔明义一争的只有一个伏语,难道是为了以后继任掌门?
“一清早就听说这伏语与明义相交甚笃,不如一同叫来。”
“伏语与颜师叔一样,喜静。”
孔明义婉拒,伏语性情冷漠,这学宫之大能让他多看一眼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孔明义不觉得秋一清有这么大的面子。
只是让孔明义没有想到的是,伏语竟然自己过来了。
“累吗。”果然伏语只是对着秋一清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将视线落到了孔明义身上。
“还好。”
伏语神色一动,转而对秋一清道“咱们这么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弈棋如何。”
“好。”
秋一清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孔明义有些怪异的看着伏语,连颜文清都赞叹过伏语的棋艺,说是有闵子澈的风范,只是少了几分沉稳,但是那也是很高的赞赏了,要知道闵子澈的棋艺当时是学宫之中首屈一指的。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在秋一清连输五局之后,脸上冷汗连连之时,秋无回终于来把秋一清带走了。
“伏语还真是没有丝毫留手啊。”孔明义语气之中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毕竟看到秋一清吃闷亏还是件不错的事情。
且说这伏语下手之狠完全不顾虑秋一清是客人,而起秋一清几次想要不下了但是伏语却抢先说了请,倒让秋一清不好意思说不下,于是就连输了五盘,走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看来日后在也不想和伏语下起了,本来儒门就重视琴棋之术而道门却要差些,何况伏语在棋艺上的天赋也是得天独厚,想要教训秋一清是易如反掌。
“留情了,我没有起手下天元。”
孔明义哑然,摇了摇头这个伏语,良久又道:“多谢。”
孔明义知道,其实伏语也不喜欢秋一清,若不然不会出手那么狠,今日多半是替自己解围来了。
“好了我该回去抄书了。”
“我帮你吧。”
秋一清不是肯吃亏的人,此事必然会被掌门和颜师叔知道,到时候罚抄书是少不了了,倒不如先抄着。
“咱们笔迹不同,你以为我们能蒙混过关吗?”
孔明义微楞,也是自己两人的老师和父亲,可是个中大家,就算自己会模仿伏语的笔迹在这两人面前也有些不够看。
果然当晚,伏语就在烟海阁抄书去了。
颜文清看了伏语虐秋一清的那几局的棋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两人抄写的书,虽然字迹很是相似,但是明显就是两个人的笔迹,不由得失笑,这些小家伙,终究是年轻,好恶倒是分明。
“让伏语不用再抄了,免得掌门来找我要儿子。”
门外扫地的小童领命,但是也不明白颜先生罚的是伏语和掌门有什么关系。
“秋家,到底还是让人不放心。”
颜文清负手而立,语气带了几分忧心。
秋家,程家,近些年果然有些疏忽了,这些世家纷纷扬扬,是祸不是福啊,此次岷州程家搅混了岷州的水,此时的岷州各大世家应该已经纷纷警惕起来,生怕自己招惹上这三家的恩怨。慕无忧此时在岷州太过危险,很容易就被人拿来做借口,只是自己身在中州实在对于岷州的事鞭长莫及。
不多时伏语同孔明义就站在颜文清面前,老老实实的站着,目不斜视,丝毫看不出来,刚刚两人妄图瞒天过海。
“伏语可知道我为何罚你。”
“弟子身为儒门子弟,行事不该凭一己好恶。”
“非也,我罚你是因为,好恶在心,失礼在人。你不该失了礼。”
好恶乃是人之本性,但是来者是客,刻意失礼于人乃是自己没有教导好。
“弟子谨记。”
“明义呢?”
“弟子……”孔明义附身行礼。
“明义和伏语不同,伏语可以好恶在心,而明义却要以大局为重。”
孔明义俯首,所有人都知道孔明义会是下一任儒门掌门,所以很多事孔明义都不得不做。颜文清看着站着的孔明义,年未及冠,还只是孩子。
“这次我不同掌门说了,但是没有下次。”
昨日乃是颜文清送走的秋家家主,孔承训在招待佛修,所以此事孔承训还不知道。
“谢师叔。”
出了颜文清的小楼,伏语似乎在想什么。
“怎么伏语?”
“明义想做儒门掌门吗?”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孔明义苦笑,将儒门扛在肩上有多累,看自己父亲和颜师叔就知道了。
“如果不想,明义为何不说。”
“因为,我姓孔。”
别无选择,不管自己想不想,愿不愿意,就像当年自己的父亲也是直向着恣意一生,如今还不是为了儒门奔波,颜师叔喜静就算不理颜家事务也不得不为儒门操劳,这就便是儒门可以传承千年的原因,总有人不断地为之牺牲。
伏语垂眸,是啊,他姓孔,孔家人向来是儒门的中流砥柱。
“不过不管以后如何,伏语都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可是我身上有鬼气啊,就算你不介意总是会被人发现的。
伏语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