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请说便是,看相算命本就是心内的一个寄托罢了,听且听着,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
宁瑶锦站直了身子,姿态淡然,可终究是比他低了一头,微微一抬眼便看到他正在仔细的观察者自己脸。
视线不期然相撞,两人的心都像是漏掉了一拍。
周靖谦的的瞳仁墨黑,幽深而不见底,眉毛浓郁。整个脸的清瘦却硬朗,眼还带着一点点不羁的桀骜,眉梢眼角略微有一抹不同于汉人的异域风情。
而她在打量周靖谦的时候,对方也正在仔细的看着她:“杏眼圆而透亮,主大富大贵之相;口精巧而红润,主福泽深厚;下巴小巧而圆润,主得道多助;鼻小而挺且鼻头有肉……”
他停了许久没说话,宁瑶锦问道:“燕王殿下说的尽是好词儿,鼻子主的是什么?”
“呵,”周靖谦眯起眼睛,笑的意味深长:“主多子多孙。”
宁瑶锦听得脸蓦然一红,虽然上一世有过一个景哥儿,可这一世却是连及笄都还有三个年头,多子多孙委实跟她现在的生活太过遥远了些。而且她的身份尴尬且玄妙,于婚姻一事上她却是没什么指望的。
辞别了燕王殿下,一路回到自己的锦绣院,宁瑶锦窝在已经烧得暖融的炕上,手里摩挲着第二次被赠与她的那个扇坠,想起分别是周靖谦说的话:“既是送了你,便是给你的,投之以琼琚,报之以琼瑶,我帮你兜揽了今天的事,日后还是会找你讨回来这个人情的,这扇坠就当做信物吧,何时你偿了今日之恩,何时再还给我不迟。”
周靖谦此生最爱附庸风雅,很巧,那些吟诗作对花花草草的事情她尚且算是擅长,如此一想宁瑶锦也就释然了。等过了年他们离开,或许此生就不复再见了,宁瑶锦便应了下来。
宁瑶锦歪在炕上发了阵子呆,洗尘宴就散了。汪氏领着宁行川赶回二房,便看到宁瑶锦窝在床上,忙问道:“锦儿觉得怎样了?要不要去请个郎中看看?”
“不用了母亲,我已经好多了。父亲还没回来?”
汪氏帮她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道:“你父亲这个年怕是有的忙了。太子跟燕王都是金贵人,怠慢不得。锦儿可是想你父亲了?这阵子尽量少去打扰你父亲,母亲去寻一副马吊来,让你哥哥和丫鬟们陪着你玩好不好?”
从小到大,她见过父亲的次数怕是也不超过十次,母亲这样的说辞她也听的熟悉,只是说道白芷,宁瑶锦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道:“母亲,咱们二房现在有多少个下人?”
汪氏回忆了下,道:“算上伙房的,二十三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宁瑶锦说:“只是觉得有些服侍的下人我都不认识,万一在太子王爷面前出丑了可不好。”
“是这个理。”汪氏点头道:“明儿个有空的话,都一起叫来,你跟川儿都认个脸熟,眼下咱们若是想给你外祖省点事,怕只有伺候好这两位爷了。”
第二日宁瑶锦起了个大早,喝了一碗小米粥填了肚子,就来到了下人住的后院,汪氏一早去了宁老太太的院子里帮着打点过年的一应物品,下人们却是得了吩咐,并一排站在锦绣院门口,看着眼前才十来岁一脸稚气的四小姐。
宁瑶锦扫了一眼,心里微微有数,问道:“怎的不见白芷?”
汪氏的陪嫁嬷嬷梅嬷嬷应道:“回四小姐的话,说是白芷不知怎的染了风寒,昨晚上烧了一夜,说话都迷迷糊糊的,便托同屋的半夏给告了假。”
梅嬷嬷是母亲的乳母,身材也跟大多数大胤北方女人一样生的高大些,可一张脸盘子却慈眉善目,让人不由得喜欢,宁瑶锦对梅嬷嬷一向恭敬,听到她说话,忙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半夏是哪个?”
下人中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福了福身,声音小小的还带着点胆怯:“回四小姐,奴婢就是半夏。”
宁瑶锦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小姑娘生的柔柔弱弱,瘦的穿着大棉袄就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
“你不用怕,我只是问问白芷的情况。你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白芷还在床上躺着么?”
半夏略微放松了一些,双手还是紧紧的握着:“奴婢刚刚过来的时候,白芷姐姐已经起了,说是要去铺子里抓点药吃,我说让外院的小石头给她捎回来算了,白芷却执拗的很,说是不想麻烦小石头,自己去就可以。我又叮嘱了几句,便过来了。”
宁瑶锦在嘴里嗫喏着一个名字:“小石头?”
“就是奴才。”一个看起来伶伶俐俐跟川哥儿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小子说道:“四小姐,您常在后院不知道,我是咱们二房外院的,腿脚快跟石头滚地似的,大家都叫我小石头了,嘿嘿嘿,”少年害羞的抓了抓头发,“白芷姐姐怎么不早说呢,刚好今儿早上二爷让我去咱们宁家的铺子里抓点药回来呢,一并捎回来不是方便些。”
半夏接口道:“是呀,白芷姐姐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又是四小姐跟前伺候的人……”
这话宁瑶锦听懂了。
看来白芷平时没少端着大丫鬟的架子,半夏叫她白芷姐姐便罢了,小石头明明比她年岁长些,怎的也叫她姐姐。
当归平时跟白芷一起的时间多些,连忙说道:“其实白芷只是不太会说话,人还是不错的,干活也勤快,面冷心热。”
上一世,当归跟着她进了王府,也随她进了冷院,只是最后她被宁瑶薇带走了,当归还留在冷院里。两个人又冷又饿,当归毫不犹豫的脱下仅有的单衫子给她披在身上,自己被冻的意识模糊。
知道当归心眼儿实,心又软,宁瑶锦也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
她今天叫来二院所有下人,其实目的很简单,揪出大房和三房安插在里面的探子。这些人有的掌管着膳食,有的掌管着衣帽,有的掌管着药材,件件可都是稍微做点手脚就能要命的东西,着实马虎不得。
白芷初现端倪,宁瑶锦有八九成的把握,她是大房孟氏的人。
于是她说道:“到了年下,大家一年辛苦工作也都不容易,母亲她忙着中馈的事情无暇顾及,今天发月银和排假期的事情就由我代劳了。”
年下,下人们没有签了卖身契的,都是可以告假回家过节的,过了正月十五在回来继续上值。以往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在做,宁瑶锦今年接过手来,一来是想彻底了解这个宅子里暗藏了多少牛鬼蛇神,而来也是提前做预防,以免将来李氏或者孟氏突然出手,她和母亲弟弟措手不及失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