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温暖的光芒穿过窗棂描绘着脚下的砖格。
脚踏夕阳,裙裾染尘。
秋妃在宫中只是个闲差,因为笔墨俊逸,唱词华美,情感纤秾有度,与一群学士们成为一伍。
举凡在诗词、棋弈、经术、僧道、合炼、卜卦……五花八门方方面面有所造诣者,经推荐选拔均可进入学士院,由皇家养起来,由皇上随时召见,称为待诏。
一般而言,不过是一个卑职闲人,掌握一点雕虫小技,谁知道入了皇上的法眼。
那一年,芦零王39岁,还有一点任性。
此君表面温和,修养难得,实则城府深遂,不可轻窥。
乱世,朝中环境也不是清纯。
大臣们你争我斗,各怀心思,末世哲学玄学流行。
芦零王养学士,类仿公子养士。
学士们有机会与皇上零距离接触,对众多饱读经书,满腹经纶的学士而言,这个差使颇有吸引力。
芦零王一再提高学士们的地位:凡涉及诰命、废置、任免、内外密奏等等,皇上无不召学士来完成,朝臣们甚至将他们视为“内相”,真正的宰相反而打入冷宫。
秋妃与学士们成为一个团队,一晃数年,渐生厌倦,又一人来去,孤苦无依。
常常几个月甚至经年,芦零王视她如空气。
前几日,因大雪初霁,气温升高,秋妃偶得灵感,作词作曲,自弹自唱,引得芦零王击节赞叹,直夸犹如天籁。
遂被召见。
落日溶金,抬头望天,西边一片橘黄,天高地迥,仿若隔世那么漫长,令人彷徨万分。
秋妃有一阵的恍惚,抬头凝望,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直到夕阳已经掉落到高大的宫墙后面,一只黑背白足的猫沿着墙顶疾走。
雾气渐渐地弥漫,秋妃才移步向自己的住处。
手提宫灯的小黄门,“吱呀”一声为秋妃推开了门。
秋妃一个人独宿。
“珏儿,珏儿……”秋妃弯腰望向笼中,原来,天时不早,平日里乐则纵之飞入云霄,盘旋久之不落的鹤精珏儿,已敛羽入笼。
“珏儿,今晚怎么不迎姑姑回来?”
鹤,顽皮的很,偶尔有人隔门呼喊秋妃,鹤精珏儿追着咬噬,现在这只高大好斗的鹤多半时候被关在笼中。
鹤通人性,也伤悲的吧,尤其是跟着秋妃,每日郁闷。
夜永昼短。
秋妃的人生,只有在夜晚来临后,才有着可以叹息的质感。
春寒依旧,这一晚,秋妃的眼前复现家乡江洲满湖满河的芙蓉花,她冥思苦想,提笔酝酿,至三更天,一首诗呈现在纸上:
《咏芙蓉》
秋江渺渺芙蓉芳,秋江女儿将断肠。
绛袍春浅护云暖,翠袖日暮迎风凉。
鲤鱼吹浪江波白,霜落洞庭飞木叶。
荡舟何处采莲人,爱惜芙蓉好颜色。
思念是一种病,终身不癒。
(注,此为秋妃咏物诗。秋妃,名刘爱莲,江洲人,昔毗零王妃。毗零王殁,刘爱莲被赐予芦零王,为宫中学士,每令作诗谱曲。后,因长期不得进御,且又难以离开深宫,悲戚异常,倦怠恍惚,每言有鹤精相伴。老而被逐回原籍。)
陈宸的《枕鹤记》自春假后正式开始。
为了这个目标,陈宸除了在大学授课,奔走在图书馆与教室之间,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她要写一部穿越剧,不,不是,这位哈佛才女,她想写一本以宫中女官秋妃为原型的悲悯小说,从中窥探人生。
花无百日红。
人无永少年。
待到老年来临,作为地球上最具感情的动物,人,莫不思归,情,莫不彷徨。
风自今夜起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