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花像一缕白月光,轻盈地挤进了唐老斋的公寓。
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更匪夷所思。
可是,她又一次成功了。
“唐先生,今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好不好?”朱桂花一大早起了床,满血复活,语气亲和。
她的身上具有许多妇女的美德:勤劳,清洁。
不干活,她就失去生活的乐趣。
今天,她必须要做清洁工作了,目标对准了唐老斋昏暗幽闭的卧室。
同时,她的身上还具有许多妇女不具备的品德:厚颜加无耻。
她的每句话几乎都是谎言,除非那句话:吃饭吧,我饿了。
凡事相生相克。
唐老斋是座古堡,需要朱桂花这种人攻破,她是人肉*。不炸他一个鱼死网破,人家就在那里端着,扭怩着,闭口不言。
可是,他揣着一肚子的秘密,难道等到去见马克思时,才去汇报?
那么大的卧室,充斥着莫名其妙的东西,充塞在各个角落。每个角落都标注着两个字:贪婪。侧着身子才能够躺到床上的唐老斋是极没有安全感的。
想到有可能某天朱桂花女士会躺在唐先生的枕边,朱桂花打扫卫生的冲动更猛烈了。
唐先生像一根煮熟的面条一样柔顺。
他答应了,这个房间悉听尊便。
这简直是破天荒。
毕竟唐先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儿。
他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多么想与朱桂花共渡余生,让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且慢,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唐老先生年初那么一晕厥,后来留下了一个后遗症,经常头眩,只那么一两秒,一眩,就恢复正常。
一眩,就恢复正常。
如果一眩不恢复正常呢?
所以呀,身边要有一个50岁的,漂亮的,活力的妇人,像一只斑谰的蜜蜂,整天嗡嗡。
你说说,你们说说,如果这个叫朱桂花的,飞来了,又飞走了,他唐老斋到哪里再去找一只美丽的蜜蜂?
她,说透了,不就是冲钱来的吗?
给她!
给谁都不如给她!
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也好,恶魔也好,凭她半夜里还能够关心他,在冬天,注意,大波士顿的冬天半夜零下20多度有没有,她因为担心他挂掉,赤脚穿着拖鞋,送他去看医生。
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救死扶伤的精神。
他老眼昏花,但还是看到了深刻的人性的一面。
她,骨子里是善良的。
有此,足够。
眼睛一闭,王是王了。他的家当,他一直攥在手里,藏在床下,锁在柜里,捆在旧衣里的金银财宝也或者破铜烂铁,全都暴露在朱桂花的眼光之下。
包括隐藏在他脑部最深处,一直秘而不宣的秋妃。
他的精神恋人。
他也要毫无保留地放弃了。
朱桂花具有一流的做人的思想工作的智慧与水平。
唐老斋沿着蔷薇花开的小径,以及结满樱桃与李子的林子,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
他把家丢给朱桂花去整理。
跟过去告别,原来也不过是眼睛一闭,爱谁谁这么容易。
执念啊。
他想到了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一经揭开,酸甜苦辣,他会与身边的这个年轻美丽的妇人分享,想到这,他首先想到的是说说他的前两次婚姻。第一任鲍文鸾,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但寡淡如白开水,那时他还是能够喝一点白酒的。第二任,是名演员,她的底色是秋妃。这才是致命的,她就像一张被历史封存的胶片,底片上明明是秋妃,洗印出来,却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名叫沈琼莲。
沈琼莲其实是以一名小三角色进入的,唐老斋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明明那么爱原配鲍文鸾,为什么他出轨了。
鲍文鸾应该像别的女人那样大吵大闹的,可是她没有。
她天天以泪洗面,结果早早地殁了。
沈琼莲最初给他的,是正宗的爱情。
也有过风花雪月,也有过荷尔蒙乱飞。
唐老斋老了,可是他年轻时候也是疯狂的。
莲,恰恰又是秋妃的小名。
莫名纠缠,生死相扣。
白头老翁在,闲坐说前妻。
此为后话。
唐老斋在朱桂花面前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掏得空空的,却五脏六腑都透斥。
有时,看着朱桂花清澈美丽的大眼睛,他,真的,他居然有了一种冲动。
他想去吻一吻她的眼睛。
每每听到扼腕时,朱桂花会来一句:我的好哥哥也,你好糊涂。
这时的朱桂花已不是一个凡人,而是神甫。
朱绣一脚跨到了美国的领土上。她没有急着找颜涓若。
嘿,没有怀上颜家的种,这么急着相见也是尴尬,且静候机遇吧。
朱绣去找她的亲妈,亲妈早些年就移民到了美国,她是一位资深的音乐人,大学客座音乐教授。
有一颗诗心,加音乐的灵魂。
“妈妈,这次我是来看你的,但不是专程,过天我要去一趟波士顿……”朱绣放在行李,没来得及休息,就跟妈妈汇报行程。
“远不远,我送你……”朱绣的妈妈说。
“不用,我都这么大了,丢不了。”
“知道,野姑娘。妈妈是想跟你多处处,说说话,在这里啊,唉,适应寂寞要多难……”朱绣的妈妈说。
“那,我是去看男朋友呢,你去不去?”
“更要去啊,在哪个州,我们开车去,看过后我们旅游去,不旅游也行,我们到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看看去,看完再到自然历史博物馆和纽约海登天文馆转转。博物馆收藏了300万件展品,值得看看……”
“妈,是不是人老了都喜欢看收藏品?”朱绣问。
“是啊,收藏品,是人类的记忆。”妈妈说。
“妈,你人就在纽约,自己平时不会去啊?还要我陪?”朱绣问。
“瞧你说的,我一个人在博物馆一看就是一天,人家怎么看我,孤独的大美女,万一有一天儒雅老生上来搭讪怎么办?”朱绣的妈妈笑道。
“原来妈妈大人想的真多呀,为什么博物馆里不是有另一个孤独却知性高雅的老太太……”
“唉,这思路不错。比起男人,女人更耐寂寞一点。绣,你让你的男朋友来纽约,大家一起旅游不更好吗?”妈妈问道。
“哪里有,我有许多东西要带给他,还有一些事情要沟通。妈妈,你在北京时,有没有老情人还在公检法效力的?”朱绣问。
“有,做什么?我人在外,管不了别人的事。现在这样多好,风花雪月……”
“拉倒吧,你是寂寞烟花冷哦,你看看老晏同志,位高权重,声如洪钟,天天开会,作指示下命令……如夫人嘛,八面玲珑……”朱绣一边整理箱子一边贫嘴。
“打住,小没良心的,你来妈妈这里,是专门触我心窝的吗?”
“妈妈,你要搞清楚,为了你,我跟老晏决裂了,四海为家,你看看,家里的那个才是小没良心的,喊起后妈来,不知多贱……哈哈……”朱绣反而大笑。
“晏瞳啊,跟她老子一样,一肚子坏水,打小就是坏心眼,爱谁谁……”朱绣的妈妈说。
“妈,说认真的,你就别跟我去波士顿了,我要事在身……一呢,我遇到了一个白马王子,这次再努力努力,争取抓住,二呢,他家有一桩旧案,我带了一本秘密日记,是他父亲的,是一个贿赂账本,三呢,那什么,他老家要建一座古代名人公园,有一个老先生要一些资料……”朱绣断断续续地说。
“听着头疼,你不在拉萨做生意,跑这里来乱七八糟的事,闲的……好,我在纽约,你去几天啊?”妈妈问。
“说不准,不超过一周……妈妈你说对了,女儿啊,一爱钱,二才是爱人……要是二选一,那就选钱吧,哈哈……”朱绣终于忙完了。
在新奥尔良度春假的陈宸准备返回亚拉巴马,老公陶斯然的妈妈不日将出现在美利坚,专门来带孙女。
陈宸终于想起自己的心结,她想写一本穿越版的秋妃传。这个神秘的古代宫中女官,传奇的经历深深吸引着文笔灿烂,满脑子浪漫爱情故事的哈佛才女。
由于放假时间不长,女儿格格太小,牵扯住她全部的精力,颜涓若快递给她的关于秋妃的资料,她还没有潜心地读过。
唉,秋妃啊,在美国的南部,一个胖姑娘真想走进你的世界。
人类的历史真是迷人,秋妃站在历史的源头,但透过幽渺的景深,她那么鲜明,仿佛一个活生生的美女,穿着华丽,明眸善睐,她在招手,偏偏哈佛才女,在某一个灵光一闪的时刻,瞧见了伊人在远古一方。
人类如流水,后浪涌着前浪。人,个体的人,都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但就有那么少少的,极少极少的人,凌波踏浪,活到后人的视线里,生生不灭。
秋妃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太特别了。
太动人了。
陈宸一个人在亚拉巴马上班,让格格跟奶奶在一起,这样陶斯然至少可以与他的妈妈在一起,三代同堂。往后,她陈宸可以两边穿梭。
在空余的日子,她的《秋妃传》就要隆重开写了。
秋妃,期待你闪光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