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雪笛的全身心完全都是放松的。
她已经放下了全部的担子,在少年到来之后,她经历了一段甜蜜而又苦涩的经历。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她满足了。
因此,当雪笛只身挡在两柄迎面刺来的长剑时,那一瞬,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这一举动并不代表她不怕死。死亡人人都会恐惧,更何况一个根本就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天真少女。在这么绚烂的花季里,她更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的凋零。
然而,当她看到两个至亲之人就这样生死相搏时,雪笛实在不能让自己无动于衷,更不能让自己站在一边,漠然旁观。
以她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这场争斗。
所以,她最终只能选择以最惨烈的方式,为他们搏得两存的机会。
哪怕后果是,自己身死道消,她也愿意坦然地接受这一事实。
如果她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雪笛根本不会后悔。这一世,遇到能为她一针一线织毛衣的娘亲,一个能为他亲手下馄饨的少年,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够了。
到此为止吧,她的眸子闪过一丝绚烂的色彩,就像是天空中闪过的流星,那般的耀眼夺目。似乎——那个园子内的所有桃花,都只为她一个人盛开过,为她臣服。
然后,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上,没有泪水。
电光闪石的一刻,似乎比经历了千百万年,还要长久许多、许多。
是的这一刻,世界都为她停止了呼吸,花朵为她心碎地凋零,清晨的雨露化作晶莹的泪珠,又悄然的落下,一点一点,装点着她长长的睫毛,似乎想为她办一场*的葬礼。
然后,雪笛想象中的都没有发生,所谓的死亡也没有到来。
一秒……
两秒……三秒……
已经过去了将近十秒钟,周围的环境静谧的诡异,就连刚刚小声交谈的路人甲和路人乙都没有一丝声响。
难道我已经来到天堂了吗。
雪笛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没有立刻就睁开眼睛,依旧静静的感受。雨滴落在她的鼻尖,就像一个活泼的小精灵,轻巧地跳着一曲圆舞曲。
在这空寂的天堂,在这孤独的天堂里,就算没有了一点声音,就算没有了一丝光线……至少,我有我的影子陪伴,也许不会那般的孤单了。
就算——没有影子相伴,也不打紧。只要,只要能让我想想,想想那碗馄饨里带的余热,想想少年灿然的微笑,想想他指尖跳跃的轻柔,也许……我不会孤单。
唯独有些可惜的是,刚才为什么我那么快的闭上眼……是怕么?
为什么不能再多看一眼,看看母亲手上的一层薄薄的茧,看看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为什么不能再多留恋一下,摸摸少年温暖的手心,再尝一口他清晨特意为我做的那碗馄饨。
也许……是我太贪心了。我的停留会不会让他们更加伤心、更加难过呢?
雪笛有些希望、又有些不忍,看到少年为她流下两行清泪,看到母亲为她憔悴的白头……
不过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了。都过去了,她只能让手心的流沙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就算将沙子紧紧地握紧手心,挽留那些流沙般的美好过去,也只能空望着它,顺着手指的缝隙慢慢的流走,无可奈何。
所以,不如放手,如此,便海阔天空……
就在雪笛彻底放下一切的时候,突然,一阵沉闷的*,打破了她如湖水般平静的思绪。
只因,这个声音是来源于那个人的。那个她曾经最为牵挂,最是依恋的少年。
当那个声音响起时,她的思绪一下子乱成了一团毛线,只想立刻撒开步子狂奔到他的身边,为他带去一点一滴的安慰。
当她睁开眼睛,果真望到了那一双再也熟悉不过的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只不过,此时他的神色却因痛苦而有些扭曲,原本挺直有力的剑眉微微凑在一起,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绪。
“你……你难道也死了么?”雪天光着脚丫子,脚下飞溅起大块的泥土,弄脏了她那一双白白净净的玉足。
“死?”少年嘴角微微一抽,嘴唇勾起了一道冷漠的笑容,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似乎一切神色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
“你觉得,我会死吗?”
少年缓缓的一字一句的吐出,语气冷淡的就像死神,那个拿着冰冷的镰刀的死神,那个无情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洗着染雪的双手,此时的他不像一位战士,更像一位优雅的绅士,或是一位高贵的皇族子弟。
这一切都是伪装!伪装!
雪笛在心中咆哮着、怒吼着,嘴唇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极力想要说出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化成一口幽幽的叹息。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又为何宁可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内伤,也要收回那原本刺出的一剑,不愿伤到我一分一毫?
时间对武者来说犹是宝贵,但为何——你情愿浪费那么多宝贵的时间,也要坚持每天为我做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还加了蛋丝和葱花?
你就算真的想要演一出戏,装作对我的漠然和不在乎,但——你始终无法做一个戏子,一个游戏人生的戏子。
你永远都是真正的自己,那个最后伤到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少年。
雪笛感动之余,少年已一寸一寸拔起插入地底的宝剑,横在自己的面前,轻柔而缓慢地擦拭着剑身,就像是面对着自己的情人。
雪笛忍不住的想要拉住他握着剑的手,从中汲取混沌碗沿上带来的余温。哪怕,它早已失去了温度,冰冷的刺骨……
那么,现在就轮到我给他那一丝丝的温暖,为他带去可以依偎的港湾!
想到这些,她幸福的笑了起来,慢慢的从衣服里取出的那早已缝好的布衣,轻柔的盖在了他的肩上。
晨风,有些微冷。然而,当那件衣服盖在他消瘦的身躯上时,似乎抵挡了一切的风寒。
背对着雪笛,少年的嘴角中闪过一丝苦涩而又温暖的笑意。
然而,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就是那一张冰冷而残酷的脸,就像一张完全逼真的面具,遮住了他心灵的天窗,也悄然掩饰了她对雪笛的一份浓浓爱恋。
他有一种冲动,在每一个下一秒都非常想转过身去,抱住那个身体娇柔的女孩。但是,残酷的现实如冰冷的刀锋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能让她陷进来,这样,只会让她伤的更深……
是我太自私了吗?他这样轻声的问自己。
这样,是自私吧,自私到现在这样胆怯懦弱,自私到……心中只剩下容下她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