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月蕖与伽若留在鹿阳岭,准备第二日出关。
黑夜才刚落幕,月蕖盘坐在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思绪有些神游,忽听的帐外伽若唤道。
“月蕖,鹿王设了篝火夜宴,请你我出席。”
她回过神来,又将纱巾蒙上脸,起身走了出去。
“今晚的篝火宴会很丰富,你一定会喜欢的。”
伽若已换了一身着装,随当地风俗,盘起了一头银发,戴上白色的帷帽,脸上也蒙着白色锦布,却依旧藏不住那双蓝眸的魅惑。
他伸手引她漫步前行,夜色正朦胧,远处传来热闹的歌唱声和鼓乐声,闷热的空气中,隐约还有烤肉的香气袭来。
“欢迎二位加入我们鹿阳岭的夜宴!一杯羊奶酒,敬二位!”鹿王见他二人走来,大喊道。
月蕖抬眸望去,那鹿王坐在首座,身后两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正为其举杯,热情奔放。
她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想转身离去,伽若却拉着她就地坐了下来,端了一杯羊奶酒给她,自己又盛了一杯,与鹿王遥遥相碰。
“多谢鹿王款待!”声音依旧不卑不亢。
鹿王放声大笑,“赏他们一人一只肥羊腿!”继而又对篝火两边的人豪情道:“明日我鹿王队便要出关了,诸位朋友有什么需求,今晚夜宴,尽管提出!”
“听闻鹿王此次会途经天竺国,传言天竺盛产美女,尤其是天竺皇室,在下想以二十箱珠宝请鹿王带回两位天竺皇室少女。”左边首位的男子起身说道,言毕拍了拍掌,便有人一一抬出二十箱珠宝,依次打开,珠光四射,顿时将夜色照亮。
两位皇室少女?
月蕖觉得这要求未必太过龌蹉了,心中冷冷一笑,却见那鹿王捋着大胡子十分满意这开场一局,大手一挥:“好!赏这位朋友羊腿一只!”
周围在座的人也显然司空见惯,神色未变。
那人虽瞧不着面容,但见他眼中精光一亮,接过羊腿坐下,稍稍掀了面巾,便美滋滋啃了起来。
“我家主人想要南疆圣女的一只情蛊,这是我家主人的心意。”
一人略有些高傲地呈上一个沉香木盒子,鹿王身边的人接过打开,顿时有一层深色的紫光射出,直照静谧的夜空,仿若天尽头的极光乍现,一时壮美无比。
“这是……”有人惊呼。
“南极海底千年鲛人之泪,世上仅有三颗。”
“既然如此稀有,为何又要换出?”有人不解。
那人倒不隐瞒,叹道:“我家主人喜欢一位女子,但奈何这女子已有心上人,而那心上人并不喜欢她,主人觉得与其两人都思之不得,不如寻得这情蛊给女子种上,这样岂不两全!”
闻言,座中几人轻笑,这样偷来的情爱又岂能无愧而长久?
鹿王却依旧大为赞同:“鹿某虽不懂那些情爱,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应该不择手段去争取!大赏!”
接下来,又是一些人献上闻所未闻的宝物,所为的无非是一些西域珍宝或乐妓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月蕖正听得有些乏味时,忽觉得左边有人倏然起身,带起一片微风拂动,声音沉稳有度:“既然鹿王的规矩是只要鹿王能办得到的皆可交易,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鹿王能行个方便。”
“鹿某还没有什么生意没有做过!”
“在下想要鹿王手中一人。”
那人约莫是知道此事难行,说完便直直盯着鹿王看。
月蕖只觉得眼皮跳了跳,再对上鹿王那无意间瞟过来的眼神,颇有些无奈可笑。
只是……
“你这人说话有趣!你要知道,进了我鹿某的保护地盘,那可是要付出大代价的,所以要从我鹿某手中带走谁,还要看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
那人有些迟疑,可事到如今,也只有拼一拼的份:“好!在下想带走……”
“鹿王!那两个中原人逃走了!”忽然,一人急急跑过来禀报,打断了那人的话。
闻言,鹿王怒喝道:“废物!连两个乳臭未干的人都看不住!”
那人禀道:“那女的会制药,不知哪来的迷迭草,她做成了迷迭香放倒了我们的人,但他们逃的不远,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蠢货!”鹿王似乎极其在意这两人,匆忙与众人交代几句好吃好喝,便和属下离开了。
一众人等也无意干坐,便纷纷离席回了自己的帐篷。
月蕖看了一眼左手边的男子,他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有些出神。
“走吧。”伽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她才回过神来,与他一起离开。
“白日听到这里的人私下说,前两日鹿王在平阳道外捉了两个中原人,好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冲撞了鹿王,鹿王准备将他们带出关外,献给大月氏做月奴。”
路上,伽若忽然说道。
月蕖一愣,轻笑:“瞧刚才的情形,似乎在西域就没有他鹿王做不到的事情。”
“也不尽然,他不过是在中原有些神秘罢了,中原人的贪婪心太重,渴望得到的东西太多,而正是这种贪婪,让他们有了利用之处,反而到了西域诸国,鹿王就不得不收起他高傲的鹿角,乞求那些可以赐予他宝贝的人,不过他能得到如今的势力,也算是一个奇才。”
“谁没有一点贪婪之心?不过我更好奇,贪婪心如此重的中原人,怎还会有一个冒死也要将我带走的人来?”
若是仇人,他眼中却没有如凤青灵、君无常那样的恨意,即便是萧随云那种为完成师命而追捕她的人,眼中也会有一丝迫切,而那人眼中却是澄澈如水,平淡无波。
“你是说刚刚那人?我看他是仓促来参加这场夜宴的,竟然会直接开口要人,今晚不如我守在你帐外,我看此人不会善罢甘休。”
月蕖摇头:“无妨,区区一人,我还是能解决。”
伽若也没有坚持,送她到了帐门口便离去了。
月蕖迟疑片刻,并未回房,而是转身飞身离去。
而此时,几乎整个鹿阳岭已灯火通明,十步便有一人举着火把,鹿阳岭的出口也已被封死,眼看着搜查的距离越来越近,躲在几头刚宰好的羊肉尸体下的南瑾逸有些着急了。
“师姐,都是我连累了你,等下我去引开他们,你继续往前跑,到了出口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凤青灵趴在他身边,忍着四周的腥味,几乎有气无力说道:“阿逸,我不会扔下你的,只是如果我们还能活着回去的话,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沉迷于那个妖女了!她就是妖女!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师姐……”南瑾逸很心痛,自从师姐告诉自己,月蕖就是大师兄一直在追捕的妖女后,他非常难以接受。
他跑到平阳道附近想先找到月蕖,他只想问她真相,他依旧觉得,只要月蕖否认,他便相信,她是清白的!
原本想着,师姐本就不喜欢月蕖,她如此说,也不一定为真,可如今,若不是为了救他,师姐也不会落入魔掌。
回想前日自己的鲁莽,他便觉得后悔置怕。
那时,他撇开师姐独自前往平阳道找月蕖,怎料还未到达平阳道,便不小心撞倒了一架鹿骨,后来才知道那是鹿王威武的象征,当即被四处蹿出来的人抓了起来,恰好追来的师姐为了救他,还未出手,便也被一道绑走了,也不知道那鹿王怎么回事,看了他二人一次,便说要把他们送给大月氏做月奴,今日若不是有人偷偷塞了一些迷迭草进来,他们恐怕也逃不出那个木牢!
可如今……
他心头愈加气愤,师姐一心为他,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怀疑诋毁她?
可是若是相信她,那月蕖……
他始终不愿相信月蕖会是妖女!
“到底为什么你就那样相信她?”凤青灵见他那副模样,几欲喊出口。
到底为什么?
南瑾逸也不知,他只知道在襄阳城第一眼见到月蕖,他就很信任她,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脑中有一些残缺的记忆,或许会有关于他和她的,但是他记不起,只是她那一回眸,他确定曾在哪见过!
“阿蕖……”他有些头疼欲裂,脑中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些未曾出现过的画面,虽然依旧模糊不清,可他却清楚看到那属于她独有的一副耳坠!
“师姐……对不起!我始终还是相信她!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艰难说道,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便要起身去引开,谁知刚挣扎起身,便有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带离。
同一时刻,又一人将已经昏迷的凤青灵抱起,追着那个轻捷的身影飞去。
鹿阳岭十里之外的一个山坡上,月蕖将南瑾逸放到地上,借着月色,沉沉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
南瑾逸,为何到了现在,你还要相信我?究竟是你傻,还是……你傻?
她静默了片刻,转身欲离去,身后却传来声音。
“姑娘是何人?既然救了他们,怎不留下?”
那人将昏迷的凤青灵放在南瑾逸身旁,问道。
月蕖一看他的打扮,原来是之前坐在她身旁的人,道:“救便救了,留着做什么?讨要回报?”
那人一愣,继而解释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姑娘的装扮大概是鹿王手下的人,就这样将他们救走,姑娘回去又要如何交待?在下只是担心……”
“不必费心,你只需将他们带回去便可,也不用提起我。”
“姑娘认识他们?”
“不认识。”
“那为何……”
话未落语,但见精光一闪,一条白色丝带袭来,本也只是虚虚一吓,警示一下这人莫要多问,但谁知他身子只是微微一侧,一手抓住了丝带,两人下意识暗中较劲,竟打了起来,以丝带为轴,翻身一跃,那人伸手扯下了她的纱巾,同时,他的白色巾布也被凌厉的掌风击散。
霎时间,四周静雀无声,只留两人四目相对,一人冷眸怒对,一人惊艳所见。
月光下,女子容貌惊为天人、风华似雪,一袭蓝色异域服装,更显神秘清冷,让人想起了传说中天山而来的圣女,让人再也移不开目光。
顾浮生温润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未曾想到,那样粗旷鄙俗的鹿王,手下竟然有这等绝世美丽的女子。
月蕖在他惊艳的目光中淡定从容地重新系上面巾。
“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我倒是想问阁下一个问题。”她冷冷笑道,眸色艳丽无双。
“在下顾浮生。”他浅笑道。
月蕖侧了侧头,似想起了什么,眼眸似水:“我想问的是,阁下想用什么筹码,来换走鹿王手中的人?”
顾浮生一愣,望着她的眼神骤变:“你是……”
月蕖冷笑一声,收了吟龙绡,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