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蕖想要救阿七,身子却如一滩烂泥躺在地上,纹丝不能动!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挣扎的双腿慢慢变得无力,最后垂在半空中飘荡,苏三娘将他扔在她身旁,月蕖看着与自己相距不过一尺的面容,此刻已经了无声息,那般残忍,由不得她有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她想大喊,嘶声裂肺地将这个噩梦惊醒,可她使不出力气,唯有悔恨的泪水不断涌出,气息也越来越紧促,仿佛看到地狱之门向她打开。
她想,就这样陪他们一起下地狱也好。
苏三娘见月蕖晕死过去了便放了心,坐在地上平复了气息,便立马吩咐剩余两人将她搬了出去。
门口,一辆马车静静等候着,几人上去之后,便匆匆赶着车子离去,扬起一地尘土。
绝尘而去的车轱辘转起一方水蓝色的丝帕,许是早晨哪位姑娘遗落下来的,在空中飘飘荡荡了一会儿,最终落在一处水洼里,渐渐被泥水浸染。
不远处的“阿七医馆”旗帜依旧在随风飘扬,只是没有人想到,晨间还故作老练为姑娘们看病的少年,已离开了这个他曾立志要医行天下的世界!
许多年后,月蕖每每回想起往事,便觉得此生最对不起的一人,便是他,小神医阿七……
且说苏三娘的马车向西郊快速驶去时,途中一青衣男子从对面策马而来,在擦肩而过时,马蹄带起一阵疾风,将马车的帷幔掀起一角,男子轻轻侧首,目光落在马车中一普通女子睡容上,然而只是匆匆一瞥,便已驰骋而去。
将近黄昏时分,马车已翻山而过,飞速驰向一个僻壤的山谷里。
“三娘,这女的怎么还没醒来?”赶车的男子回头问苏三娘。
苏三娘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月蕖,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很弱,却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只要在她死之前交给主人,我们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们得尽快赶路,墨玊可能已经到了青坪镇,这次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三娘放心,我们的人就在前面等着,那墨玊本事再大又如何,他又没有武功,还能耐我们如何?”另一黑衣男子不以为意说道。
苏三娘却总觉得不安心,上次若不是他们及时找到她解了毒,她恐怕就要和紫华一样,暴尸荒野了!
“不好!路好像不对!”
一个时辰后,其中一人大喊道,两个人跳下马车,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环境,他们明明是按照计划好的路线驾驶的,可路线图上与这里完全不一样!
闻言,苏三娘掀了车帘便要下马车,却忽听那二人又喊道:“三娘,有埋伏!”
苏三娘惊得抬头,果见突然冒出数人将那二人围住,那二人自然顶不住,不过片刻,就被杀掉了。
苏三娘站在马车前,红绫骤然出袖,冷笑,区区几个小喽啰还想拦住她?
只见她身姿轻如灵燕,红绫似飓风缠绕成一圈,将那几人团团围在中间,再一段红绫化作利剑,直直刺了过去,只是还未伤及一人时,便有一深蓝色身影一晃而过,闯入红绫阵中,刀光剑影中一闪而过中,再现身时便是破阵而出,一剑直指苏三娘眉心。
苏三娘被剑气逼得退后了几步,狼狈地看着眼前去神出鬼没的蓝衣男子,有些出神。
燕云天邪魅一笑:“很遗憾,你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
“你是何人?”苏三娘不甘问道。
“当然是你不知道的人!”燕云天收回宝剑,冷然道:“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要想在中原闹事,没那么简单!”
苏三娘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眼下他既有心放过自己,她也不多纠缠,却在转身看向身后空空如也的马车时,又是一阵惊恐!
难道这里除了眼前的男子,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高手?
他就在她身后将月蕖带走,她竟然毫不知情!
当即未再多想,飞身离开。
“你们就算救走她也没用!她时日不多,想要她活命,就上昆仑山!”
半空中回响这样一句话,便不见了她身影。
燕云天抬头看了马车一眼,若有所思。
“将这里清理干净!”
他转身吩咐身后的人,然后快步离去。
行了片刻后,便进入附近一个山谷中,山谷内几间房屋错落有致排开,他往最后一间走去,才入内厢,便见一个淡青色身影坐在床边,微微倾身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拭着脸颊,柔情而专注。
“是昆仑山的人,我让雪雕跟去了,眼下月姑娘的病情怎么办?”燕云天站在门口,问道。
白皙修长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将覆在女子脸色的易容药水擦去,渐渐露出真面容,许是太过虚弱,脸色苍白如雪,紧闭的双眼,蝶翼未跹,整个人都没有一丝生气。
墨玊眼眸深邃如镶了冰晶的墨,若是白日里擦肩而过时没有那临空一瞥,是不是他又会错过她?
这大半个月她又究竟受了多少苦难,才会落得如今这模样?一身伤痕叠累、五脏俱损、内力尽失,整个人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抱在怀里时已经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会没了呼吸,
他没有办法忽视那平静的容颜,往日里,即便是一个清冷的注视,她亮漪的眼眸也会犹如夜空中璀璨的一颗星,而此刻,却几乎要陨落。
“想办法拖住那些人,我带她去昆仑山。”他沉声道。
燕云天有些不放心:“公子要亲自去吗?如今昆仑山局势混乱,上次木清子虽被斩除,但昆仑派内部的纠纷依然没有解决,我在想,会不会此次派来掳月姑娘的人,也是搅乱昆仑派的人?只是,他要月姑娘的原因何在?他似乎并不是要她的性命。”
墨玊抚了抚那细长的黛眉,道:“是猫还是狼,总要入窟一瞧才知。”
“但月姑娘武功尽失,公子你又……又不方便,如果改道去昆仑,云天总觉得,会生出许多事端。”
“无妨,有银狐和战隼在就足够了。”墨玊起身,端了一盆已经脏了的水出来,神色自若。
银狐和战隼是他的隐卫,一般不会调动,如今他提及让他们现身,恐怕这次真打算为了这位姑娘,要大动干戈了。
见燕云天依旧傻愣着,墨玊脚步一停,将脸盆交给他,淡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该头疼如何去截住那些人。”转身,又往内厢走去。
“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我在想,他们会不会索性就将大会搬到这里来,无论如何,公子你还是要小心。”燕云天无语地看着手中的脸盆,只得端了出去,还未走出两步,便听的有悠悠琴声传出,甚是悦耳。
墨玊,其实如果你仅仅是墨玊琴师也挺好的……
漆黑的梦里,本是空无一物,却突然有琴声从缝隙中透了进来,袅袅如梵音,低沉而空灵,一点一滴将她从黑暗中唤醒。
为何不愿醒来?
有熟悉的声音附着琴声入她心中,如是问道。
是因为害怕吗?
不!她是魔教妖女,是师父一手训练出来的复仇者,怎会害怕?她曾只手扭断别人的脖子,也曾一夜之间暗杀百人,她的心是硬的,她的血是冷的!她从不会害怕!
既然不怕,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
那些人是为救她而死的……
她身上背负着他们的性命,胡二虽坏,可他已经有了悔过请罪之心,自死与替她而死终究是不一样的!长林是她一心想要留住的孩子,却最终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有阿七,明明是完全不相关的人,却被她强行拉入自己的世界,他甚至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用命维护的,不过是一个人人诛杀的妖女!而他本该有一个大好世界去闯,他一生更是可以救无数人!
她永远忘不了他们死后的面容,紧闭的双眼,鲜红的血迹,无时无刻不浮现在脑海中,苏三娘说的没错,只要是与她有牵连的人,便都不是无辜的人!
她想,若是当年的她和长林一样,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便离开了,那便不会有这么多悲剧发生,从儿时的大哥哥到现在的阿七,未来还会有谁?
她本就不该存活于这世上,既然如此,就这样睡去吧,一切恩怨仇恨放下也好,那些曾经入过她世界的人,放下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混沌的梦中世界,突然有了一些朦胧的身影,月白色的衣衫模糊不清,唯有那颀长的身影早已深入骨髓,那浅浅的回眸一笑,仿佛刹那芳华一闪而过,终成梦影。
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她放不下的,终究是她不敢进入的世界。
梦境又逐渐变得黑暗,在即将被吞噬的一刻,琴声依旧不依不饶,霸道十足地再次撕开黑暗!
醒来吧!
你不睁开眼看看,便要深情守候你的人绝望吗?你不睁眼看看,怎知会有什么惊喜等着你?
琴声绵绵不绝,直至夜半时分,床上昏睡许久的人儿终于嘤咛一声,才戛然而止。
墨玊倏然抬眸,呆呆看去,却不敢乱动一分,生怕刚刚的那一声呼唤亦是梦中。
“墨玊……”
直至又一声微弱的呼唤响起,墨玊再顾不得什么,起身大步跨过去,带翻了爱琴犹不知。
“月蕖。”他坐到床边,俯身看她,扶着她削弱的双肩,低低唤了一声。
月蕖本还在黑暗的梦境中挣扎,徒然听得这一声日思夜念的呼唤,便仿佛全身又注回了所有力量,蝶翼一颤,便睁开了沉睡已久的眼眸。
映入眼帘的,可不就是她梦中浮现的身影么?
“墨玊……”她似不敢相信般出声,却已哽咽不成语,当即坐了起来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在他怀里久久不敢睁眼,她害怕他又会像泡沫一样破灭,终究是个幻影。
与君离别不过几度晨昏,却已恍如隔世。
墨玊愣了片刻,抬手抚了抚她散落的秀发,一颗心似乎也被她拥住了一般,柔软而满足。
傻丫头,你终究还是愿意醒过来的。
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上一吻,将她拥得更紧。
“丫头,你醒来便好。”他在她耳边轻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