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笔敲在桌面上,发出扣扣的声响。
“我记得你母亲卧病在床有不少年头了吧,”司禹辰翻着手头的资料,“从财务部门送过来的经济状况看,你父亲上个月刚接受了内退,目前是失业状态。这么说来现在全家只靠你一个人支撑着,以这样的经济状况,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这笔债务?”
随着一句又一句无可厚非的事实从司禹辰的嘴里吐出,方杰的背脊慢慢僵硬了起来,身子隐隐有些颤动。
“我会想办法……”
司禹辰看着他,挥手打断他几近无力的话语。
“你在景天几年了?”
方杰紧紧闭上眼,嘴唇颤抖着道:“六年。”他打从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进入景天实习,靠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子。
“六年。”司禹辰重复了一遍,突然拿起那封辞呈,“从现在起接下来的六年里,撤销你的企划部总监一职,降为副总监,代理总监事务。另外,保留你在公司的股份和日常工资,但没收所有分红和奖励,留内察看。六年后如果你的表现能令我满意,再考虑官复原职的事。”
犹如听到惊天的消息般,方杰猛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上司。
司禹辰把玩着手里的辞呈,嘴角边挂着冷酷的笑意。
“当然,你该知道我的挑剔程度,如果在这六年里犯下任何一个小错误,这份辞呈随时都会生效。”
说完,司禹辰拉开抽屉,将辞呈扔了进去。
关上抽屉后,他双手环胸看着方杰:“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杰已经完全处于惊呆状态了,脑海中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回答上司的问话是一件多么失礼的事!
“没有问题的话,还不回去干活!下个月的企划方案你是打算拖到月底再给我吗?!”
司禹辰冷哼一声,目光直破逼人地瞪着那只呆鸡。
“是、是!马上给您送来!”
方杰习惯性地低头应声,飞快地拉开门向自己的办公室跑去。
司禹辰见他仓皇地都忘了要关门,不禁狠狠地冲他的背影瞪了一眼,拿起签字笔继续批阅起文件来,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方杰跑出老远后,才慢慢收住了前奔的脚步。
终于,他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望着司禹辰办公室的方向。
眼神从震惊到内疚,再到汹涌澎湃的激动,最后竟隐隐泛起泪光来。
飞快地抹了抹眼角,方杰紧紧抿起双唇,快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早上,童韵刚一到工作室就被叫去了祁彦风的办公室。
晃了晃有些犯晕的脑袋,昨晚几乎一晚没睡,原本那番折腾和惊吓足以令人沉沉睡去。可童韵却没有丝毫睡意,眼神直勾勾地望了那副油画一整晚,满脑子全是司禹辰冰冷和焦急的神色在交相变换着。
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就很紧张她,为何会弃当初的承诺于不顾?明明说好要给小舍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又为何出尔反尔重新开起了深夜party?明明前不久还抱着她甜言蜜语,转眼间就换上了冰冷的神色,仿佛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再丢给她……
童韵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敲响祁彦风的门。
“进来。”清朗的男声响起。
童韵收起了纷乱的思绪推门而入:“祁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祁彦风的桌子上从来不会缺少文件资料,案头更是习惯性地摆着各种最新的葡萄酒咨询。
此时,他正在翻阅着法国送过来的最新葡萄品种研发数据,听见声音后资料里抬起头。
原本正常的神色在见到童韵时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眉头也跟着微微蹙起,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
童韵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心想该不会是李志浩传错话了吧?
就在她要开口问出心里疑惑的当头,祁彦风突然放下手里的资料,身子向后一靠。
“今天早上保全部门来报,昨晚十点左右,一楼安全通道的玻璃窗被人砸碎了。”
童韵脸色大变,心头一跳,半天没敢吭声。
就像没见到她的怪异般,祁彦风用握着的笔轻轻敲了敲桌面,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昨晚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找你来就想问问,有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童韵咬着嘴唇,低头心里斗争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昨晚的事都是因我而起!”
“哦?”祁彦风挑起眉看着她。
童韵终究不是说谎的性格,长年以来义工社的工作更是培养出了一种强烈的正直感来。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
“昨晚我看书看得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大楼门已经关上了。”
童韵将昨晚的事大致地汇报了一下,却只说到自己被困在安全通道里,而对于怎么逃出去却支吾着带了过去。
下意识地,童韵就将司禹辰的到来给隐去了。
祁彦风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静静地听她说完,这才再度开口提问。
“这么说来,是你自己砸开窗户出去的?”
童韵心虚地垂下眼,想要应声,可与事实相违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祁彦风勾起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冷笑着。
“我怎么听说,窗子是从外面被砸开的呢?那块石头现在还作为证据躺在安全通道里呢。难道说是你砸完窗后为了避免污染环境又捡回来的?不过我最奇怪的是……如果是你自己砸的玻璃,这么大一块石头你是从哪儿搞来的?别告诉我你每天都随身携带‘武器’啊!安氏就让你这么没安全感吗?”
轰地一声,童韵只觉得血液从脚底都冲到了头顶。
她自然听出了祁彦风话里的揶揄和讽刺,知道混不过去了,只好老实交代。
“不,是有人帮忙从外面砸开的。”
“哦?是谁呢?”
毕竟还是藏了份私心的,童韵垂下眼避重就轻地道:“是过路的人,我拍窗户求救时正好有人路过,那石头是他从花坛里捡的。”
祁彦风直直地盯着她,心里暗自冷笑。
这话倒是说得丝毫不漏风呢,过路、求救、捡石头,照昨晚的情况看来这么说倒也没错。
不过……
祁彦风眯起眼来。
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司禹辰的身份呢?
童韵紧张地偷偷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不尽全的说法能不能把这件事圆过去。
“我会负责赔偿的。”
祁彦风挑了挑眉:“自然该由你来赔偿,赔偿的事找财务部去。”
童韵沉默着点了点头,这事毕竟起因在她,只是赔一块玻璃的话已经很好了。
“除非必要的加班,安氏从不主张过度加班加点,所以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想我们会有足够的理由,以意图盗取内部资料为名对你做出惩处。”祁彦风最后看了她一眼,重新捧起资料来,“出去吧。”
“谢谢祁总!”
童韵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再追究下去。
这件事应该结束了吧?
关上办公室的门,童韵轻轻拍着胸口。
安氏工作室顶层。
典雅简介到极致的大堂尽头,只有唯一一间房间,彰显着主人与众不同的地位。
此时,房门紧闭着。
电梯门开了,一个高挑的人影走了出来。
“是,师傅,我知道在哪,现在就送过去。”
祁彦风三两步就走到了安老爷子的办公室前,按下密码后推开了门。
很快,他就找到了老爷子交代的资料,正准备走人突然目光落到了老爷子那张红木桌子上。
一张名片在砚下露出一个小角来。
安老爷子几乎从不对外散名片,这点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同样,他老人家也从不收任何人递上的名片,全部交由祁彦风接收。
因此,在安老爷子办公桌上出现一张名片,倒成了一件十分稀奇的事。
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祁彦风放下手头的资料走到桌边。
“是老爷子自己的?”熟悉的酒红色和苍劲有力的***两字跃入眼帘,祁彦风微挑眉峰,“为什么会放在桌上?”
脑海中忽然一闪,他想起前不久安老爷子将童韵扔给他的时候,他曾多心去问了下前台,听说是童韵自己拿着安老爷子的名片找上门来的。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会有安老爷子的名片?必定是通过什么手段,或是有人在背后支持她。
脑海中的画面一个翻转,回到了那个童韵被困在楼道里的夜晚,司禹辰焦急地砸玻璃救人的场面。
拉回思绪,祁彦风眯起眼看着手中的名片,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将名片翻转过来。
一个气势蓬勃却难掩桀骜的签名跃然纸上。
“是他?”
祁彦风的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童韵站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暗暗着心疼下午交到财务部去的玻璃赔偿费。
“可恶!一个安全通道里的破玻璃都要那么贵!安氏是钱太多了吗?”
她狠狠地戳着锅子里的汤料,一下一下,把那些漂浮在汤面上的菜叶子全当成了玻璃渣。
门铃突然响起。
“来了!”
难道是沈心凌?应该不是,最近沈心凌在跟一个设计案子,听说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忙得她没日没夜地混在办公室里不回家。
童韵摇了摇头,一擦手跑去开门,“谁啊?”
门一开,一个大大的拥抱扑了上来。
童韵先是一惊,随即放下心来,熟悉的味道令她不禁笑出声来。
“小舍!你怎么跑来了?”
小舍送开她,目光贪婪地滞留在她脸上。
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童韵了,在来的路上小舍就已经开始忍不住思念起她的微笑来。越是接近童韵家,心底就越是难以忍耐那份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