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韵深深吸了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再急也没有用,等见到司禹辰就什么都清楚了。
于是,她勉强自己微笑着:“您客气了,小舍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请问,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司禹辰了吗?”
莫管家侧身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在前头带起路来。童韵赶紧定了定神,快步跟上。
“童小姐,既然你来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你能帮忙。”
“您说。”
“请帮我劝劝少爷。”
童韵的脚步是缓慢的,似乎有些迟疑。莫管家在将她送到娱乐厅门外后就离开了,童韵独轻轻推开娱乐厅的门,看着里面有些昏暗的灯光,犹豫不决。
先前因为担心小舍,她连想也没有多想就直接从机场冲了过来。虽然知道自己是来找司禹辰的,可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是为了小舍的事,只要问清楚她就会走了。
能说是近乡情怯吗?不,这个比喻有点可笑,或许该说是临阵退缩更为确切一些。在推开这扇门的瞬间,童韵甚至有了逃跑的念头,小舍不会有事的,这点她十分肯定。她想起曾和司禹辰聊起与小舍妈妈的那段过往,不难看出司禹辰心中的自责和内疚,他并非是全然不在意的。对于小舍,就算是补偿也好,至少他会照顾好他。根本不用她来操心不是吗?
可笑的是,这些话正是两个小时前祁彦风对她说过,却又被她直接反驳回去的。
脑海里有两个小童韵在打架,一个说:“走吧走吧!干嘛要去找那个差点害你失去自我的男人!刚在巴黎见过面,还不嫌尴尬吗?”另一个则在说:“进去吧,反正都没有瓜葛了,问个话又不会怀孕,怕什么!就像以前在义工社工作时一样,家访而已啦!”
童韵一阵头大地按着太阳穴,甩了又甩,想将那两个烦人的声音甩出去,可这边还没成功摆脱,那边不知怎么就又跑出来一个声音。
“童小姐,请帮我劝劝少爷。”
想起莫管家临走前的拜托,童韵揉按脑袋的手不由地放了下来,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娱乐厅。他怎么了?为什么莫管家说要劝他?
难道……小舍的妈妈真的出什么事了?还是小舍……
不!不会的!
不敢再瞎想,童韵深深吸了口气,推开半掩的门就冲了进去。
娱乐厅里明明开着灯,却又仿佛没有开一样,一片昏暗。
整个大厅里充斥着酒精的味道,依旧有些熏臭了。
童韵皱着眉头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找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司禹辰。
他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身上依旧穿着童韵在香榭丽舍大会上见到的那套西服,凌乱、褶皱,看样子根本就没来得及洗漱。
走近几步,童韵就闻到他身上频频传出的酒味。
“到底喝了多少啊!”
童韵不禁掩了掩鼻子,走到三步开外自动停了下来。
“司禹辰。”
一声下去没有回应,人还是微侧着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童韵皱了皱眉,加大了音量。
“司禹辰!”
还是没有反应。
“司禹辰,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问问小舍为什么会……”
话说到一半,童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沙发上的男人不禁半声不吭,甚至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喂,司禹辰……”
童韵犹豫着又上前一步,侧过头来仔细一看,顿时眼角一抽,无语地站在原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他居然醉得睡着了!
童韵气得哭笑不得,正在犹豫是该叫醒他打听小舍的事情,还是就让他这么睡下去。
看他的样子,似乎真的很累、很累。
“不能这样睡啊,”童韵皱了皱眉,“莫管家也真是的,人都睡着了,还说什么让我来劝一劝……”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去找人来将司禹辰搬回房间,刚转身,就听见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人竟然开口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身子猛地一颤,童韵怔愣在原地,脚下仿佛被绑了千斤铁一样,寸步难移。
“不要……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童韵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过头去,眼底划过一丝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脆弱?
司禹辰,我在这里,可是……你呼唤的是我吗?
还是,另外一个“她”?
“不要走……”
俊颜似乎有些汗湿,在昏暗的灯光下映射出一片晶莹,坚强有力的双手此刻却无助地瘫软在沙发上,想要抓住什么,却连屈指的力气都没有。
“别丢下我……妈妈……”
迷离哀伤的眼神瞬间凝固,童韵只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重重落下,随即又泛起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
幸好,他叫的不是别人。
可为什么会是“妈妈”?
童韵从没听司禹辰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只是从报纸杂志以及下人的口中知道他爸妈常年定居国外,几乎都不回国。但却没听说过家庭关系有什么不和或矛盾,可为什么司禹辰现在呼唤的声音会那么破碎、那么哀伤、那么绝望?
他的口中还在重复着喃喃自语,童韵不忍心地走近了俯下身去,轻轻拍抚着他的肩头和手臂,犹如安抚一个不安的婴儿。
直到那紧锁的双眉慢慢松开,直到那破碎的呢喃渐渐隐去,她才停下手。又凝视了那张曾经如此熟悉亲昵,现在却已经遥不可及的俊颜好一阵子,童韵这才站起身来打算去叫人来善后。
手被迅速握住,抓得很紧。
“为什么……为什么……”
童韵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轻拍他的手背:“乖,没事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手被反握住,童韵只好继续不断轻拍着,试图能替他带走那些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面对已经分手的前男友,面对一段不算愉快的结束,本应该决绝地掉头就走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心里会那么疼、那么软,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他,至少不是现在。
“为什么……小韵,为什么!!!”
司禹辰突然爆发出一声撕裂的喊叫声。
刹那间,童韵觉得耳朵里灌满了轰鸣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呼唤的是她吗?那声“小韵”是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两年、还是三年了?再没有从这张薄唇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睡梦中叫出她的名字?
时间似乎并不打算给童韵过多的思考,就在她还深陷震惊之中时,那双漆黑的眼眸就睁开了,而且睁得滚圆。
些微的迷茫和涣散过后,黑眸聚焦在童韵的脸上,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不过很快便被一道冷冽的寒气给驱散了。
司禹辰动了动身子,立刻发现自己还紧握着那只小手,于是瞬间如触电般地挥了开去。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回复了一贯的镇定和冷漠,只不过嘴角边少了一抹熟悉的嘲笑。
童韵定定地凝视着他,半响才垂下眼帘。是她想太多了,他怎么可能在思念自己,多半是在梦里还嘲笑着她吧。
醒醒吧!童韵!
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童韵退后到礼貌的距离:“我是来找你的。”
司禹辰微一蹙眉,神情冷淡地理了理褶皱的襟口:“什么事?”
“小舍去美国了,不过走得很急,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他正要起飞,来不及说明情况就关机了。我来找你是想知道原因,小舍会什么会走得那么匆忙?”
司禹辰整理衣袖的手顿了顿,突然冷笑起来。
“还真是积极热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司舍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童韵脸色一变,他知道了?知道小舍的心思了?不,应该不会啊,他和小舍之间的关系那么僵,小舍绝不会把这么私密的事告诉给他知晓。还是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想到这里,童韵只好装作不知情地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小舍到底出什么事了?”
司禹辰冷冷地看着她,半响才重重靠在沙发靠背上。
“今天早上得到消息,莉莉……就是司舍的妈妈,自杀了。”
“自、自杀?”
童韵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童韵整个身体似乎都不收控制地在颤抖着,她不是没见过自杀的人,在义工社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别说普通的自杀了,残暴虐待甚至是虐杀,她都见过。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无法理解人为何会这样伤害自己和亲人,到慢慢学会了坚强,再到下定决心不让自己接手的案件出现类似的悲剧。一路走来,童韵一直都很坚强,也在飞快地成长着。
但这次不同。
或许是人有偏心吧,童韵不是圣母,虽然会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而伤感,但却并非痛到无法接受。
她并不认识小舍的妈妈,却知道那是一个和司禹辰有过一段情,并生下了小舍的女人。无论她作为一个母亲有多不称职,给小舍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但她毕竟是小舍的亲生母亲。
血浓于水,在小舍的心底一直都是牵挂着这个妈妈的。记得那时候她问过莫管家,小舍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倒在雨夜的桥墩下。当得知小舍是半夜哭醒后打美国长途去找妈妈,却被莉莉命令以后不许他再去找她——因为,她就要结婚了。因为无法承受被抛弃的痛,小舍才离家出走,最后晕倒在雨夜里。
那一夜,正是童韵和小舍机缘般地相遇的那一夜。
自那天起,童韵才知道小舍有多爱他的妈妈。无论她怎么对他,他依旧深爱着她。
因此小舍才会走得那么匆忙、那么不顾一切。
等等!
童韵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舍那么爱他的妈妈,如果莉莉真的自杀死了,那他的声音绝不会那么平静,还在电话里和她说了好半天。
“小舍的妈妈……她……”
童韵犹豫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那个不吉祥的词。
司禹辰看上去很是疲倦,连摇头的动作看上去都那么迟缓。
“发现得早,已经没事了。”
童韵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和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