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沙城长官公署办理申请继承遗产的登记手续,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负责登记的官员,只是简单地核对了一下刘映华的身份证明书,留下呈递上去的包括遗嘱以及财产清单在内的一些有关档,客气地对刘映华说:“待我们查核批准之后,就会通知小姐前来办理财产过户手续。届时,如果小姐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必亲自前来,只须让你的律师和财产管理人来一趟就行了。”
从长官公署出来以后,他们便驱车去著名的沙城海滨公园游览。在前往公园的途中,何钊问:
“律师,批准申请,大慨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有一个星期就够了。”宋斐律师回答说。
“这里的工作效率怎么那么低,批准一个继承遗产的申请,也要拖上那么久?”何钊惊讶地问。
他不由联想起国内一些官僚主义机构,无论什么急事,那些官老爷们总要左讨论右研究,推推诿诿地给你拖上许久。因此,何钊对某些资本主义国家高效率的工作,颇为赞赏。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也会遇到与国内相似的情形。
“不,沙城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如果只是继承刘映华小姐原来应该继承的那三分之一的财产的话,只需要一两天就可以办妥。现在的问题是,事情还要牵涉到原来应该由刘心源兄妹继承的那二份遗产。由于是突然死亡,兄妹二人都没有留下遗嘱,这就需要做大量的调查工作,以确定是否应该由刘映华小姐一并继承他们名下的那二份遗产。因此,事情就远比一般的继承遗产手续要麻烦多了。”宋斐律师解释说。
“刘心源兄妹不是都没有结婚吗?这事还能有什么疑问?”何钊不觉又有点惊讶起来。
“是的,刘心源兄妹虽然都未结婚,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另有财产继承人存在的可能。”宋斐律师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解释说,“您知道,当今的美国,男女之间的关系远不如我们东方人严肃,只要双方同意,不必结婚就可以同居,什么时候厌倦了,又可以随时分开。当然,这样的情人是没有继承对方财产的合法权利的。但如果双方有了子女,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尽管对这种非婚生子女,做父母的可以给他一份财产,也可以一点不给,然而当一方突然死亡,既未留下遗嘱,又无合法子女的情况下,他们就完全可以先于死者的亲戚申请到合法的继承权。”
何钊点头说:“我明白了。您是说当局还需要进行调查,刘心源兄妹是否另有这种继承人。”
“是的。验尸证明,刘心琴小姐还是处女,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她哥哥是个男人,情况就不一样了。事实上,从报纸公布了这一凶杀案之后,我的律师事务所就先后收到几份申请继承遗产的信件,有自称是他的妻子的,也有说是他的子女的监护人的。我们逐一对这些申请人进行了调查,发现都是冒名顶替,没有一个具有合法的继承资格。看来刘心源这位文学博士,写的小说虽然很浪漫,但在实际生活上却还保持着我们华人的传统,并不胡作非为。”
“那么,除此以外,又还有什么疑问呢?”何钊又问。
“但也不能排除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刘心源确实在美国的某座城市里留下了一个私生子,只是由于孩子的母亲尚未获悉他的死讯,更不知道能继承一笔遗产,这才没有向我的事务所提出继承遗产的申请。因此,我在前往中国大陆寻找刘映华小姐的同时,就已经派我的一名助手飞往美国,要他沿着刘心源生活过的城市,一座一座地去进行调查。估计这几天他就会有详细的调查报告寄回来。那时,事情就好办了。”宋斐律师说。
海滨公园是沙城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这里地形奇特:一条山脉迤逦而来投入海中,在这里伸出一触角,似一段长堤楔入海中,将海水分为两半。堤外怪石林立,浪涛汹涌,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席卷而来,扑打着乱石,激起冲天的巨浪,景色非常壮观。堤内则是风平浪静,蓝色的海水温柔地拍打着金色的沙滩,衬着岸上的绿树、矮房和游人,构成了一幅无比优美恬静的风景画。然而,更为诱人的还是在这里登上观赏船,还可以去到离海岸二公里远的一处珊瑚海,去观赏稀世罕见的珊瑚礁。那是一种小型的潜水船,可以潜下海底去近距离观赏珊瑚礁。那些生活在海底,一株株一丛丛五光十色,千姿百态,玲珑艳丽的珊瑚树,使你目不暇接,仿佛进入了一个美妙的神话世界。尤为令人惊喜的是,他们还看到了一株高达四米的巨型珊瑚,它在众多的珊瑚丛中突兀而起,亭亭玉立,光彩夺目,宛如一尊遍身缀满珍珠和宝石的龙女的雕像。……
他们一行尽情地在这里游览了许久,又去海滨浴场洗了一个海水浴,直到中午时分才乗车返回沙城去就餐。而当那每天必定降临一次的暴雨来到时,他们已经进入市区中心的一家高级商场,在选购各自需要的商品了。
何钊买了一支手杖。刘映华买了一双皮鞋。文波士呢,买的都是画具和颜料。珍妮小姐什么也没有给自己买,只为庄园选购了一些食物和日用品。
刘映华还看中了一套款式新颖,花式淡雅的夏装,终因价格过于昂贵而没有买成。何钊看看那件夏装的衣料,质地也只一般,价钱却比同等衣料的时装高出许多倍,不觉好奇地向售货女郎打听原因:这一套夏装的价格为什么如此昂贵,高得离谱?
售货女郎笑着解释说:“这衣料是手工绘制腊染的,花色独一无二。这款式又是服装设计师刚设计出来的最新款式,每种款式又只生产几套。因为没有多种尺寸,时装的领、袖、胸、腰等部位都留有余地,要待出售以后,按照顾客的身材当面修改,以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可以说是本店独一无二的靓装。您想,手工染花,单独设计,再加上制作、修改、税收以及本店的利润,价格能不昂贵吗?”
“那么,为什么不成批生产,各种尺寸都制作一些?那样不是可以降低成本,不需要卖如此的高价吗?”何钊又问。
女郎笑了,说:“唯其少,才能吸引顾客。如果成批生产,那还算什么最新款式,谁会来买?再说,女装的式样经常变换,生产多了,卖不出去,流行的式样一变,便都得当作废品处理,那个损失就太大了。不要说是本店,就是资本再雄厚的大商场,也赔本不起。”
“可是,价格如此昂贵,能有人买吗?”何钊又问。
“有的。”售货女郎不厌其烦地回答说,“有不少顾客,并不在乎价格的贵贱。其实,买这样的时装,也就是买它的高贵、典雅和靓丽。只要款式满意,穿上合身,高贵典雅,美丽出众,价格即使再高,也愿意购买。”
“唔,原来是这样。”何钊似有所悟地点着头。售货女郎的话使何钊大受启发。商店出售时装如此,他的侦查工作是否也可以如此呢?比如说此刻他手里有一套新式时装——当然是为罪犯准备的时装,他又应该如何像商店迎合顾客的心理和需要那样,将它设计得对罪犯充满诱惑力,引诱他们不惜付出昂贵的代价前来购买,穿上这一套时装呢?他不觉陷入了深思。
说也凑巧,雨后从商场出来,忽然遇到了雷蒙探长。雷蒙探长满面春风,笑着对何钊说:“我打电话到神蝙蝠庄园,他们说您到沙城来了。我就出来随便走走,看能不能遇到您?还真让我遇到了。”
“案子侦破了?”何钊问。
“侦破了。”雷蒙探长回答,“一切如您所料,罪犯已经归案。”
“详细说说!”何钊说。
“当然。”雷蒙探长开始绘声绘色,兴奋地叙述起来:
“我们拿了赵云峰的照相,一连走访了几十名当天晚上值夜班的出租车司机,终于找到了一名运载过他的司机。那司机说,当晚十二点钟左右,此人乘坐过他的车子,是在那座公寓附近上的车,仁爱医院门前下的车。由于那天晚上他的运气很坏,在街上兜了半天,才拉上这么一个乘客,所以印象深刻,还能记得。
“我们立即把那位司机请回警署,布置了一场现场辨认。我们把赵云峰和其他几个个子差不多的人排在一起,要司机进去辨认。那司机进去之后,向几个人看了一眼,立即就认出了罪犯,指着赵云峰说:‘就是他!’
“我们立即对赵云峰进行突击审问。在充足的证据面前,赵云峰终于跨了下去,交代了他作案的过程。
“前面说过,赵云峰十分疼爱他的妹妹赵玲玲。阮路抛弃赵玲玲之后,他曾经去找过阮路,拔拳相向,逼迫对方返回自己妹妹的身旁。在这之前,赵玲玲有一把阮路住宅的锁匙,二人分手以后,便托哥哥赵云峰拿去交还给阮路。赵云峰在把锁匙交还给阮路之前,自己另行配制了一把。那时,他就萌生了杀意,要为妹妹复仇。他恨阮路始乱终弃,伤害了妹妹,妹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详细研究了许多案例,最终选择了神蝙蝠庄园一案,认为摹仿这种神秘怪诞的杀人方式,警察将会一筹莫展,是永远也无法破案的。
“案发的当天晚上,他先往一起值班的护士苏婷的杯中投放了一点安眠药,待苏婷睡熟以后,他便离开医院,潜往现场去作案。
“他用配好的锁匙打开阮路的房门,潜入室内,发现阮路已经入睡。床头柜上的灯未熄,灯下有一个小药瓶。他拿起药瓶看了一下,是安眠药,知道一定是阮路闹失眠,服用了安眠药之后才睡熟的。这给他提供了方便。他顺手将那瓶安眠药放进自己的口袋,随即拿出注射器扎入阮路的左手腕,抽取了一大瓶血液以后,又一刀扎入他的心脏,将他刺死。
“杀死阮路以后,他就有条不紊地布置起了现场。他首先把窗户打开,接着小心地抹掉自己的脚印,倒退着走出房间,把房门锁上,布置好了一个与神蝙蝠庄园凶杀案极其相似的杀人现场。”
“难怪现场不留一丝痕迹。”何钊点头说。
“他作案以后,返回医院,见值班护士苏婷还在熟睡,便将抽取来的血液倒入洗手池,放水冲掉。接着他又把桌上的闹钟倒拨了一个小时,叫醒苏婷一起去病房。这样,他又为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雷蒙探长结束他的叙述说。
“好!干得漂亮。祝贺您!”何钊说。
“这还得感谢您的提醒!”雷蒙探长说。
“还是感谢您自己的好运气吧,让您寻找到了那么一点血迹和一名证人。”何钊笑着说。
“对了,庄园那案子侦查得怎么样了?可有新的线索?”雷蒙关心地问。
“暂时还没有。”何钊回答说。
“希望您也能交上好运气!别像我之前那样,把它办成了死案。”雷蒙探长又说。
“会的,我这人的运气一向都很好。”何钊幽默地回答说。
告别雷蒙探长以后,他们又去看了一场电影,回到神蝙蝠庄园时,已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