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衫承影换西子
“谭峰你说这鹿俊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郡主老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曲奎与谭峰奉卓厉之命跟了鹿俊多日,两人身着便衣,也未带刀,看着远处的青衣和青衫并肩而行,一路上倒是那青衫侃侃而谈,青衣偶尔插上一句话,气氛融洽。
“所以说,无所谓对与错,也无所谓痛苦与快乐,有人说时间快乐多于痛苦,或至少两者相抵,欲验证其真伪,可做以简单比较,狮子大嚼羚羊,食肉者与被食者的感受孰强孰弱?”鹿俊只好拿叔本华的哲学来先哄骗一下小女孩。
诺敏听闻皱眉,这等比喻犀利直接,可是又总觉的差一步不到,自己在书本上怎么没看到过这些说法?不过先不考虑这,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事,诺敏贴近鹿俊,轻声说道,“老师,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得罪人?兴许有。”鹿俊心中一跳,想到了青槐门,又想到庄子深,其他好像也就没了吧。搜寻了一下自己保存的记忆,好像之前也没有得罪什么人。
“昨日我注意到,还以为是多心了。”诺敏脸上笑意不减示意鹿俊不要停下脚步,“现在我确定,老师,你被跟踪了。”
“指给我看。”鹿俊有高手在旁,心中自然不慌,两人装作在挑拣路边摊位上的五彩石的珠串,诺敏拿起一串,说道,“十丈远,成衣店门口,衣着一黑一蓝。”
鹿俊顺着方向看过去,那二人正是谭峰和曲奎,虽说是鹿俊只有过一面之缘,可是那夜曹家血案时,鹿俊逃出生天就是碰到了乔巍带着这二人和其他几名巡守卫,所以印象深刻。
从自己交了肖青槐的画像,想来也是奉了卓厉的命令,半是跟踪,半是保护,自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与这青槐门牵扯上了,难怪会被特殊照顾。一念及此,鹿俊倒也释怀了。
“巡守府的人,前些日子,曹家血案,就我一人生还,估计是巡守府对我有些特殊照顾。”鹿俊半真半假的说道。
“案子已结,哪里还能穷追不舍,出门事事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盯着,总是不好,虽然我不熟大周律法,但是巡守府的人恐怕也不是钢筋铁骨。”诺敏话说的风轻云淡,脾性还是带点火辣味道,一言不合脚下就要转身去寻那两人麻烦。
“敏敏停下-”正式多事之秋,冲动也要分时候,还没解释,就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卓厉亲自前来,对着两人耳语一番,三人稍微对着诺敏和鹿俊拱了拱手,看到这边诺敏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相宜街。
“郡主威风啊!”鹿俊笑笑。
诺敏对此不置可否,又问道,“后来那人是谁?看样子地位不低。”
“巡守府的副指挥使卓厉。”鹿俊才想起来诺敏是不认识的,本来在太安诺敏就是初来乍到的。
“年纪轻轻-就是副指挥使,很厉害。”
“你年纪轻轻,就能老气横秋的说别人很厉害,你也很厉害啊!”鹿俊只觉得可笑,小小年纪,还说别人年纪轻轻。
“老师可不知我年岁哟-,怎么知道我年纪轻轻?”
“长公主嫁去草原不过二十年,你还有一个哥哥,自然不会超过十八岁,那还不是小小年纪?”鹿俊近些时候恶补了一下历史背景,本来就对历史很感兴趣的鹿俊,差不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说起来是如数家珍。
二人正巧到街口,就看见相宜街口人声鼎沸,似是看到什么新闻。
“王医师,奴家前些日子还未谢过神医妙手回春。”
“王医师,家中小女有些不舒服,烦请王医师上门诊治-”
“王神医-”
这相宜街多为女子,王鹊而立之年,手下王氏医馆响彻太安,妙手回春,顶好的大善人,活菩萨。
鹿俊真是没想到这王鹊还是个大大的抢手货。王氏医馆,在太安屹立不倒,又是能被交口称赞的,果然不是一般人,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错身看去,就是换了一身白衫的男装打扮的安又歌,但是并未遮掩,大周女子地位不低,男装女子不在少数,一身白衫的安又歌更显巾帼的勃勃英气。只是面无表情有些稍带厌倦。
“小安医师,也是医术超群,托小安医师的福,那日你一把艾草救了陈巧嘴那宝贝疙瘩的命,我这些天去山上割艾草,有价无市啊!”一把艾草而已,有价无市怕是过了,不过人总喜欢夸大其词,无可厚非。
“对对,小安医师,也是宅心仁厚--”相宜街除了几个大节日已经很少没这么热闹了,王鹊一心钻研医术,本就很少在太安闲逛,这相宜街也是头一次来,为老母亲挑两件好首饰。
“老师-,此人很出名吗?”诺敏看到鹿俊若有所思,似乎是认为自己猜到了其心中所想,笑的带了两份奸诈。
“奥,王氏医馆,王鹊王妙手,太安医术当属第一。又歌是他师妹,你是见过的。医者仁心,受人尊重,自然是应该的。”
“唔-。敏敏可还听说,王鹊是代父收徒,对安医师的心思恐怕路人皆知。老师,就-”
鹿俊又气又笑的在诺敏头上弹了一下,“又歌与我只是知交好友,哪里来那么多的弯弯绕。”
“敏敏不信-”
“多看少说,去相宜街-”
“老师-”
“又怎么了?”
“咱们要不要从旁边绕着走-”
“绕什么,你老师我行的端坐得正,有必要绕着他们吗?”
“额,敏敏意思是说人太多,不好过去-”
鹿俊当即拔脚就走,再和这小丫头说两句非得掉沟里去,青衣诺敏紧跟在青衫身后,忍俊不禁的小模样,让鹿俊看的牙根痒痒。
绕过相宜街的牌坊正门,鹿俊先和诺敏进了早已看好的一家店铺,少有的二层小楼,位置正处在相宜街里的十字路口,离正门的牌坊不过百步距离,地理位置极佳,正门挂一牌匾,上书二字西子。
日渐正午,莺莺燕燕,香汗淋漓,也不乏斗鹰遛狗的猎艳公子哥,看来在购物这种事情上,今古相通。
西子楼中也是人来人往,两边各种红木盒中放了各种式样的簪花银饰,金镯琉璃,每个红木盒旁都有一名妙龄侍女。屋内熏香清淡凝神,入门就觉得心旷神怡。
鹿俊还未来得及的看,就被诺敏推上了二楼,“一楼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侯府的两名侍卫,龚飞程黯已经跟在了身后。
上了二楼,就见得富商打扮的老板急急忙忙的上前来迎接,额头冒汗,手忙脚乱,口中说道:“鹿公子,小人是这西子楼的掌柜,这边请。郡主也这边请。”
“郡主,有点意外。”程黯在一旁对一脸疑惑的诺敏耳语到。
“怎么了?”诺敏也是奇怪还有人认识她。
“这西子楼的老板是-”
掌柜神态恭敬,“郡主,鹿公子,这边-”,手指向珠帘,似乎是看到帘后两道道人影。
诺敏总是不喜欢这中捉摸不透的感觉,拐弯抹角不是她的习惯,于是迈步上前,想要看看这姿态甚高的老板的是何方神圣。
青衣青衫进了这珠帘遮挡的小间,入室别样洞天,清凉舒适,心旷神怡,摆设简朴,两人静立桌旁,白衣公子王芝玉,红衣少女娄月。
“卑职王芝玉,拜见郡主。”王芝玉满面春风,正要下拜。
“不用。”诺敏出了声,“王大人,这是何意?”
“郡主,不是来谈生意的吗?”王芝玉还装聋作哑。
“生意?”诺敏又看了鹿俊一眼,“你是说这西子楼是你的?”
“不才,正是卑职的。”王芝玉背后的红衣娄月似乎感觉到诺敏的眼神有些不对。
“敏敏-”鹿俊适时叫住了诺敏,对着王芝玉说道,“既然是谈生意,那王老板是想怎么谈?与谁谈?”
“自然是鹿公子。”王芝玉手中折扇一指。鹿俊洒然一笑,看着桌上几样备好的小菜,一壶清酒,这王芝玉只是一面之缘,布政司家的公子,哪里有多简单的,“那也无需废话了。”
“鹿公子快人快语,正合我心意,比那些只会咬文嚼字的为君子好多了,怪不得,能做郡主的老师。”王芝玉这话虽说是夸,可是诺敏总是听了不太舒服,不过却也不想去反驳。王芝玉又接口道,“郡主,二楼首饰都是好样式,不如让娄月去陪郡主挑两样喜爱的?”
诺敏先是看了鹿俊一眼,青衫示意,诺敏才点了点头,娄月伸手掀开珠帘,“郡主,请。”
“鹿公子还是先坐,这壶冰清酒是我取了露水加以青葡萄酿制,得来不易,先尝尝。”王芝玉倒是丝毫没有官家样子,先给鹿俊倒上一杯,入杯无色,酒有清香。
鹿俊来者不拒,闻闻酒气,一口饮下,在这炎炎夏日,如冰线入喉,舒服的鹿俊都想叫一声,好一杯冰镇白葡萄酒。浑身舒泰,百骸通透。
对面王芝玉很是满意鹿俊的表现,夹起一块松糕,自说自话。
“说来也凑巧,郡主估计是好意,想私下给鹿公子找个铺面,听程黯说,鹿公子是要开一家水粉店,这西子楼虽是交与外面的叶掌柜打理,但是,背后东家还是在下,于是听说郡主有意,我就亲自赶来,不过鹿公子想来也是明白人,这水粉生意不好做啊!”
“既然王老板也是开门见山,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城南的脂砚斋我亲自去看了,如果没有把握,也不会想这一出。”鹿俊从怀中拿出了出门带着的劣质香水,“王老板,这瓶中物,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王芝玉一听自是不便多疑,能打开脂砚斋的市场,不由得兴致高昂,伸手去取。
在屋外听的也不真切,诺敏也就随着娄月随意看看,首饰的确多样,金步摇,簪花耳环,白玉钗,上面都是花纹繁复,品质上佳。诺敏刚拿起一支金步摇,就听的有人上楼。
“又歌,这西子楼听说是首饰都是上品,与母亲挑上两件,又歌也选两件,医馆杂务繁多,轻易不来一次。”诺敏听见这称呼,心道,躲都躲不过。不用踮脚看,灰衣王鹊已经带着白衫安又歌上了西子楼。
“安医师-”二人刚上楼,诺敏就先出声叫了出来。
安又歌也是一愣,看到青衣诺敏和红衣娄月,脚步莫名一退。
王鹊只感觉这几天安又歌出落得越发清丽脱俗,看了眼前的青衣红衣,三人是各有千秋,一时间有些花了眼,虽说是多有些千金小姐,来向王鹊示好,但是那些娇弱随风就倒的莺莺燕燕哪能比得过这青红白衫三美人。
王鹊心知这青衣认识安又歌,不好意思直接问,“又歌,这位是-你的?”
“一面之交。我也是因老师才认识了安医师。”诺敏先说了一句。
“老师?”王鹊还是一脸迷茫。
“就是鹿俊。”安又歌面色如常,似乎是听见有其他的人声交谈,却不见人影。
王鹊本是还在想,这等不俗女子老师是不是学府里的某位要员,安又歌怎么会认得?没想到安又歌一句‘就是鹿俊’,让王鹊不由自主的嗤声而笑,轻蔑之色尽显。
这一声笑不要紧,三人都是变了颜色。
安又歌挑了挑眉,朱唇微启,斜眼看向不知所谓的王鹊,脸上的笑容明显在说,你完了。
诺敏听见这一声笑,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母亲说过喜怒不形于色,方能驭马千军,不过,王鹊实在是已经踢了铁板,还以为是有机可乘。
红衣娄月本来是面无表情,看到两人如此面色,又能与王芝玉平起平坐,把酒言欢,岂是你一没有名禄的大夫能耻笑的。
王鹊回过神来也是不解,气氛在他看来只是尴尬,还在想如何化解。
“鹿公子,这香水一物确实是出人意料,其实既然是郡主前来,这西子楼我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鹿兄听我说完。”王芝玉伸手给鹿俊添了一杯冰清酒,酒才几杯,称呼都变了,“不过,我虽是在布政司有个官职,可骨子里还是个商人,利益最大化,鹿兄说的话里我最同意的就是这句,商人就是逐利为商。”
“这西子楼,我也费了不少心思,送与鹿兄,不收一文,任凭鹿兄处置,这香水销售,制作流程,我一概不管,而且还能为鹿兄提供人力物资。不但如此,布政司专管商农,此物别处我不敢保证,在太安唯有鹿兄一家。若是有宵小之徒想要从中仿制牟利,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条件。”鹿俊心知铺垫已经够长了。
“条件很简单,纯利,我要九成。”王芝玉一语惊人。
鹿俊听到这也是心中一跳,的确是自己不用一分一文,白得了这一座相宜街上首屈一指的西子楼,而且之后的不管是销售还是制作自己都不会再遇难处,连最开始想到的专利权问题都一并解决了。天大的好事,可是人都是贪心不足,一成,呵-,可也是一笔巨款啊!
王芝玉看鹿俊沉吟不语,想想门外还有个诺敏,又说道,“鹿兄,芝玉是商人,可也是吃着官府俸禄,芝玉也想效仿古人,今日,有天饶一成,地饶一成,郡主也可饶一成,我与鹿兄六四分成。”
“王兄大气,自愧不如。”
“哈哈,鹿兄,不,今后就要叫你:鹿老板了!”二人一同站起,算是达成了协议,并肩走出了内屋。
出门正看到王鹊和安又歌,诺敏似乎还面带寒霜,气氛有些尴尬,
安又歌倒是一眼看到了鹿俊,还有一面之缘的王芝玉,安又歌没有往深处想,只看鹿俊满脸喜色,眼中带笑,估计是香水销路有望。在这西子楼,倒是选得好地方。两人心有灵犀,无需多言自然明了。
“又歌,来这里看首饰吗?”
“王医师要给她母亲做寿礼,拉着我一同来。”
两人说了两句,立刻就把王鹊排除在外。
“既然是王医师来,自然好生招待。”王芝玉还是充当了一回主人的角色,又对着诺敏回道,“郡主,事情都已经谈妥了。”
“郡主?”王鹊只觉的心头一抽,差点没晕过去,王芝玉自己是见过的,布政司家的公子,哪里会胡言乱语,郡主,不管是哪家的,都不是自己能惹得,再想想刚才,自己那一声嗤笑可是笑的郡主老师,额头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嘴里发干,“草民王鹊-”
“今日师兄失礼,我代为陪个不是。还望郡主海涵。”安又歌拉着了正要自认倒霉的王鹊。
“安医师多心了,我并未放在心上。”口不对心,谁信啊!安又歌还是回了一礼,迅速拉着王鹊下了西子楼。
王芝玉和鹿俊虽是不明所以,可也没有多说,只是鹿俊现在就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又歌,不免的面色上有些不舍,想去挽留,脚步未动,想想还是算了,来日方长。
“王大人,我虽是郡主,可是却是西胡的郡主,不比你大周的公主金贵,不过此次你既然能与我老师解决难题,敏敏自然是记下了。”诺敏虽不是大周公主可那背后是乞颜部啊!不但这次生意前景甚好,还有西胡郡主的一个人情。王芝玉再气度温润,也是不掩喜色。
“今后这西子楼就是鹿兄的了,侍女,仆人,掌柜,鹿兄想换就换,想留就留,楼内楼外一切物事皆有鹿兄处置。”王芝玉说完又对着鹿俊附耳说道,“鹿兄我这楼内一十六名侍女正是二八之年,花苞未开,待君采撷,算是我送与鹿兄的见面礼。”
鹿俊老脸一红,还没来得及推辞一番就听的诺敏说道:
“老师,既然任凭你处置,可有想过换个新名字,总要有个新气象!”
鹿俊一听来了劲,面色潮红未下,张口就说:“这香水一物,香气无形,如水阴柔,沁人心脾,可伤人心,可醉人魂,于无形似有形,汤问中有一句说道承影者,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承影伤人无形,香水醉人入魂,七日后,第一批香水出炉,还请到时王兄准备好新匾,就叫承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