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歌,今日又出去了一天。”铜驼巷中灯火初上,安家医馆才有人声。
“爹爹-”安又歌才进家门,就看见安塘在正屋的桌旁刚放下酒碗,安又歌也有些不太想被管束的紧,“爹爹担心了,这几日医馆也忙。”
“不是爹爹说你-”安塘看着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也是欣慰,“又歌,今年十七了!”
“过了六月才是-”
“爹爹不与你纠缠这些,别人家的女儿十三四岁都嫁作人妇,相夫教子。又歌啊,你虽有抱负,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想安身立命,也要先安家啊!”安塘突然提起了这事,躲都躲不过。
安又歌只得硬着头皮说:“爹爹,女儿不是不通情理,这些道理,都心知肚明。”
“那王医师,先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又能代父收徒,此番恩情已不是几两银钱能还的,其中含义,我想又歌不必再装聋作哑了。再说王医师,刚到而立之年,家中医馆名声响彻太安,又歌,此等良人,已是难寻啊!”安塘苦口婆心,今天似乎是借着酒劲一并说了,又自斟自饮了一碗,等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安又歌开口。
“父亲,是不是,今天有人来-”
“那王医师今日来找你,本是想问问你为何没去医馆,见你不在,就坐下与我闲说了几句,听话听音,你虽很少提起王鹊,但是那王医师对你的好感喜于言表。”
“父亲,别人与我是两回事,相夫教子,我安又歌这辈子是做不来了,别说我此时不喜王鹊,反之,那王鹊若是有意就让他亲自与我来说。”安又歌才收了自己故作局促不安的样子,带着三分闷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应不应允是我自己的事情,父亲还是不要多管了-”自从安又歌伤了之后,安塘发现自己的威信愈发的低了,“父亲若是没有其他事,女儿回去歇息了。”
“唉-,又歌,我并未与你提过你娘的事情吧?”米黄色曲裾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你娘亲姓娄名婉这你是知道的-”安塘自顾自的说着,“婉儿本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奈何-呵-一见为父误终身啊,我一个行脚医生,婉儿家中阻拦也是正常,后来我二人私奔来到太安,可是-可是,你母亲上路时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临近产期,一路上风餐露宿动了胎气,又不能安心养身子,给你过了周岁生日。便-”安塘谈及此处已经老泪纵横。
“婉儿嘱咐我定要将你平平安安的拉扯大,你爹我这辈子不堪大用,才想着要给你找个好人家。爹也知道,那鹿公子,家中原是书香门第,在太安也是-,可奈何家道中落,到他又是伶仃一人,又歌你莫要被几句言语迷了心智,我不想你再去步你娘的后尘。”安塘放下酒碗,借着酒气将往事缓缓道出,这才按下话茬,袖口抬起抹了抹眼泪。
安又歌长叹一口气,脸上波澜不惊,但是眼泪却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流了下来,心道:“你啊你,还是不是我-”
“爹爹,原来是担心鹿俊,这点爹爹放心,我与鹿俊是一见如故,但是私交归私交,女儿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仓促一说,也没有轻易许人,虽说这样有些牵强,但是,爹爹不需担心,还是早些歇息吧。”
“又歌-既然,如此,我不再多言。王医师那边-”
“我自会去解决,若是王鹊再来,爹爹无需与他说太多。”
安又歌掏出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这句话却是说的斩钉截铁。之后便不再多言,回了卧房,关上房门,靠在上面,无奈的摇了摇头,挑了挑嘴角,从怀中掏出装满劣质香水的小瓷瓶,“就你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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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后月夜清辉,白天虽是炎热,可是晚上凉风习习,温度正好,此刻已近深夜,裴府还是有一半的房间亮着灯,苏凤安躺在自己卧房的房顶上享受着夜晚的太安,一是幽静,而是看看这周围布局,裴府周围,府苑林立,不过格局建筑都不如其大气内敛。
“嗯?”不远处一道亮光,吸引了苏凤安的注意,瞬间弹射而出,手中越心半出,对前方人影,紧追不舍。
不过十息,速度却降了下来,苏凤安又是一愣,脸上浮现笑意,始终与前方人保持这二十步距离,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就在这太安上奔袭,人影的速度越来越慢,随之停在了临江仙的房顶上,落瓦无声,苏凤安紧随其后。
皎月之下,人影仍是一身紫衣,转过头,双眼迷幻如烟,少见的笑意挂在脸上。
“师姐-”苏凤安木讷的说了一句,“你不该还留在太安-”
“凤安,许久不见看来你还没偷懒。”肖青槐只当没听见,双手背在身后,颇有长辈风范。
“职责所在。”
“从去年初就未曾见过你了,凤安也还是这个样子。”肖青槐说着变魔术一般的从背后拿出两壶酒,黑色酒坛,红布瓶塞,扔了一壶给苏凤安,“悦来的桑落酒,味道不错。”
苏凤安探手接住,正好一掌握住,“师姐,我-”
话还没说完,肖青槐伸手在苏凤安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冷目相对,吐出一个字,“喝-”
“师姐又欺负我-”苏凤安丹凤眼中笑的颇为安心。
“坐-”肖青槐半靠半坐在了这临江仙的屋檐上,拔开酒塞,灌了一口,“以前背着师父喝了那么多,今日师姐说话倒是不管用了。”
提及师父墨阳,苏凤安也是神色一黯,小口抿了一下,挨着肖青槐坐下,也不言语。
“师姐-师父了无遗憾,解开心结,虽然凤安不知道你向师父说了什么,不过我从师父的笑声中可以听出来,凤安,不会怪师姐杀了师父。”
“凤安,你口口声声说不怪我,师父解开心结,可是你心中还是郁结难解-”
“凤安不是那种胡思乱想的人,师父当时已然是回光返照,欣然赴死,凤安或有不解,就算师父不叮嘱,凤安也绝不会因此怪罪师姐。”苏凤安将手中越心放在一旁,声音低沉。
“凤安,或有一日我能为你解开心结,但是不是现在,今夜也不提旧事-尽管喝酒便是-师姐,买了几十坛桑落堆在楼下。”
“师姐,凤安再敬你-”苏凤安也不等肖青槐回应,自己喝了一大口,“临近五月初五,记得以前每年端午,还能看到师姐的剑舞-”
“这点我是不如凤安,青槐门的事太费神,退步了。”
“师姐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比剑-”
“一合之敌-”
“后来-”
“-”
历史不过是清幽雅致的环境中相谈甚欢,忆往昔,桑落一口口下肚,二人都是喝到微醺,恰到好处的陷入了沉默。
苏凤安将酒壶放下,重新握起越心,利落的起身,“师姐,还是不要枉费力气,派人去裴府了。越心剑认青槐,可不认青槐门-。凤安,告辞。”
肖青槐闭眼长叹,左手虚按,“晚了。”紫衣腾空,立于楼顶尖石上,单脚站立,朝天后仰,手中桑落高高举起,倾倒而下,金波玉液,比不过紫衣脖颈间柔美的曲线,脸上的红晕。
左手又在腰间一捋,软剑弹出,如白练,肖青槐扔了酒壶,口中道“多谢师父赐剑,白练在我,必不可少。剑舞许久不练-”
苏凤安轻功在房上如履平地,还能回头看到紫衣立于屋顶,趁着月明星稀,甚是显眼。
紫衣衣袂翻飞,就那么单脚站在尖石上,随风舞,月下舞,剑舞如游龙,如惊鸿,时快时慢,如轻云蔽月,如流风回雪,妩媚滋生。
月夜,有好事秀才见肖青槐舞剑,惊为天人,诗成:
举杯邀月白练舞,有匪君子羡仙姑。
鲜观天上广寒镜,蟾宫折桂引圣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