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妹妹,你脸色惨白,这是怎么了?]冷宏庭拦住琬琰,殷殷关切。
[我好得很,有劳大公子费心。]琬琰斜他一眼,顿觉反胃。
[大哥,和她有什么好说的,走啦。]目光那样眷恋缠绵,语调竟那样不耐。
[琰妹,你要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冷宏庭继续献殷勤。
[你们走还是不走啊?]冷琬珏已走出数步,又回头召唤她两位哥哥,[爹爹在等着呢?]她语气带些许催促,神情却极其淡定,对于琬琰更是不发一语,竟似没见到她一般。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的。]琬琰整了整衣裳,径直从冷宏庭旁边扬长而去。
[真是个尤物。]冷宏庭低声呢喃。
[大哥,你今天怎么老让着这丫头?]冷宏修怯懦的声音颇有费解之意。
[此一时,彼一时了。说不定,她就要凌驾我们之上了。]冷宏挺双眸并为离开那远去的袅娜身姿。
[大哥多虑了,就凭她,可以吗?]
[说你呆,你还真呆。这么些时日了,你还不知道爹爹扩建后花园的用意吗?还不知下月中旬是什么日子吗?]对于弟弟的迟钝,冷宏庭很是揶揄。
[下个月太皇太后和皇上将御架亲临,来此赏花。]冷宏修不假思索。
[赏花是假,选妃是真。]
[大哥的意思是……]冷宏修惊诧不已,心里泛起一股酸味。
[没错。]冷宏庭正色答道。
[行了行了,别扯了,教人心烦。]冷琬珏性本爱静,虽然还不满十二岁,对喧闹声已然全无兴趣。
[小妹,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冷宏庭乘机将琬珏支走。
[大哥,你觉得皇上能看上那两丫头吗?]虽然答案已成胸中,冷宏修还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也是男人,以你之见呢?]冷宏庭冷笑。
冷宏修的目光立即黯然无光,[她恨我们入骨,又不是好捏的柿子,怕是……最毒妇人心啊大哥你可有应对之法?]问着言不由衷的问题,以掩饰内心莫名的失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自有应对之法。]冷宏庭内心也极为不安,只是在弟弟面前,他一直以有勇有谋自居,不可兀自丢了面子。
[能躲过才好,能躲过才好……]冷宏修喃喃,有些许失神。
冷宏庭狠狠地瞪他,目光如刀,冷宏修心惊肉跳,不由连连后退。
[小弟都听大哥的便是。]
[这就是了。]冷宏庭搭了搭冷宏修的肩膀,[你说,大哥还能害你吗?]
一个多月来,常氏日日教姐妹俩南国女子的举止风范,赶制南国服饰,时至今日,也已完成十之八九。三日后,便是迎驾之日。冷府陷入一片忙乱欢喜中。
是夜,琬琰与琬瑾梳起飞云髻,斜插细珠的凤钗步摇,身穿粉绸衫,外罩紫纱带,身形修长,风韵自绕,眉目多情,顾盼生辉。
[老爷,你瞧,咱们的女儿出落得多水灵。]常氏对冷熙说道,骄傲之意逸于言表。
[确是宛若天人,比起当年的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啊。]冷熙笑逐言开。
[老爷……]常氏假装不悦。
[爹爹,这样说娘亲怕是吃醋了。]琬瑾甜甜说道,秋波婉转,欲滴还绕。
[胡说,娘亲哪会吃两位姐姐的醋。]冷宏夙笑道,[爹爹,你说是吧。]
有那么一刹那,琬琰产生了幻觉,真以为自己有个和睦美满的家庭,她甚至有些许陶醉。
[琰儿,爹爹公务繁忙,对你们难免疏于照顾。爹爹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只是爹爹自有难处,你莫怪爹爹啊。]冷熙言辞恳切。
琬琰闻言,拿眼细细端详自己的父亲,意味深长,眸光中流泻出悲戚与怨怼的纠缠。只是,她从不轻易在父亲面前显出喜怒,[爹爹说哪的话,我岂有记恨爹爹之理?]
[如此,我也心安了。]冷熙拿出一小锦盒,打开来是对镶金白玉钗,[你们今后的身份地位,自是今日所不可比拟。这是爹爹的一番心意。愿你们姐妹情比金坚,义比玉洁。]
[爹爹,我和姐姐不一定能进宫的。]琬瑾将锦盒合上,[这礼物太贵重,还是,还是留于琬珏小姐吧。]
[瑾儿,既是爹爹的心意,又何必诸多推搪,收下便是。]她打开锦盒,拿起玉钗,顺手插到发髻上。她并不喜欢这玉钗,只是凭啥就琬珏戴得,她却戴不得。
琬瑾见姐姐戴上,亦坦然收下。
[这就是了。时候不早,爹爹还有事务要忙,你们也早些休息。]冷熙说罢便准备出门。
待冷熙等人走远,常氏合上门。
[琰儿,瑾儿生性单纯,又自小受你百般维护,全然无自护能力。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宫门呢。宫中的斗争,必是比冯府更复杂百倍千倍。你个性要强,进宫后要学会韬光养晦,不光是为自己,也为瑾儿。]常氏语重心长。
[娘亲,我对瑾儿的感情,怕是连你也未必明白。]琬琰长嘘一口气,[总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瑾儿。]
[这样,我就放心了。]常氏拿了衣裳给琬琰披上,[琰儿,委屈你了。]
[娘亲此话怎讲。]琬琰警觉起来,自己的屈辱,她是怎么也不想让母亲知道的。
[没,没什么。]烛光正对着常氏,照得她满脸的慌张无处可藏,[就觉着你身为长姐,为弟弟妹妹受了不少委屈。我还有些活计没做完,先走一步。你好生歇息。]
委屈?岂是一个“委屈”说得尽的?双唇,几欲被咬出血来。撑着黄花梨桌子的手颤动着,渗出细密的冷汗,痛苦闭上的双眸却瞬息望见时光倒转。
她不会忘记那黑暗的仓房。
不会忘记那如野狼般贪婪的眼神。
不会忘记那放浪肆意的狞笑。
不会忘记,那刻骨铭心的屈辱。
以及,更加刻骨铭心的怨恨。
那一年,她才十二岁。
那一年,她还澄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