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的总管太监来下达懿旨时,琬琰正在替宛瑾贴花钿,点娇靥。逐渐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又透过窗纱落在她的面上,弥漫着一种令人沉迷的尘埃,晕染出淡淡的温柔。
“哎,瑾儿,别动。”琬琰按住她的下颚,嗔怪道,“叫你这小丫头动来动去,这胭脂浓浓淡淡,可半分都不好看了。”
“姐姐老拿我折腾。”宛瑾嘟着嘴,佯装不悦,“皇上姐夫来了,心里眼里可都是姐姐,何曾瞧我一眼了?”
“瑾儿……”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琬琰有些心疼歉疚,“姐姐说过多少次了,皇上也是你的夫君。”其实元天待宛瑾也极亲切,只是,一直不曾宠幸她。琬琰也希望宛瑾获宠,然而,刻意让与自己交颈而眠的人去宠幸自己的妹妹,她总觉得怪异,以致难以启口。
“姐姐,你真傻。”乌眸随着笑意晕开,双眼愈加清澈,黑白分明,不带一丝凡尘,“我和你闹着玩的呢。只要姐姐好,我就好。”说罢,又盈盈而笑,“姐姐很喜欢皇上吧,皇上不在时,姐姐总是恍惚。我记得娘亲说过,这叫……这叫‘思春’……”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拿姐姐取笑。看我收拾你!”姐妹俩嬉笑追打着,环佩叮当,笑声婉转,葱茏了锦绣年华。
琬琰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意欢笑过了。很喜欢皇上吗?她未知可否,只是那层层重重的压抑窒息,总因着那清旷的眉目而变得云淡风轻。
“主子,宁寿宫的王公公来了。正在殿堂等着宣旨呢?”柳儿焦急的声音终止了姐妹俩的玩闹。
琬琰整了下衣裳,拂平鬓角散乱的发丝,复细心帮宛瑾整理好妆容,报以关切地一笑。然而心里难免忐忑。冷太后喜静,因此废除了每日请按的惯例,只改为五日一次的聆讯。聆讯之日,众嫔妃都到场,听取《女戒》、《烈女》、《孝女》等条例。除她首次聆讯时,冷太后留她姐妹俩聊了些家常琐事,嘱咐一些女戒宫规外,此后,也没再与她姐妹俩有过单独交涉。虽为亲姑侄,但相处甚少,加之她们乃是庶出,情分原本单薄。那么这次……
“华贵人冷氏,恪守宫规、温柔贤良,肃雍德茂,晋封其为左昭仪。择日行册封礼,锡以金册宝。望尚袛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恪遵太皇太后之训,勿负哀家之意……”
左昭仪?那可是仅次于皇后的位分啊。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殿堂,冲击得琬琰有些恍惚。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什么,心里纠纠缠缠理不清。
“华贵人,谢恩呢!”
众人跪拜谢恩。琬琰听着自己的声音,虚浮得没有半分真实感。宛瑾笑吟吟地扶起琬琰,声音清甜:“恭喜姐姐。”
“是啊,恭喜华贵人。华贵人不简单呢……”王公公笑得意味深长,“老奴这就回去复命去。”
送走王公公,琬琰坐在梨花木几案旁,以手支颐,感到莫名的疲惫。本欲向前恭贺的宫人见主子意兴阑珊,也都怏怏地各干各活,连大气也不敢出。
“姐姐,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如泉水般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沉闷,“这样不好吗?”
“说不上哪里不好。”琬琰握住妹妹的手,紧一紧,似想抓住一份依靠,“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乐。”
“姐姐想多了,皇上宠爱姐姐,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她眼睛溜溜转动两圈,“再说,太皇太后也是咱们姑妈,这有什么难的啊。”
“据说,是皇上向太皇太后力争的。”一旁的柳儿也笑吟吟地说道,“娘娘如今是圣眷正浓啊。”
琬琰不再说话。望向镂空雕花的窗子,阳光已然逐渐隐去,天空云层渐渐如浪翻涌,天气亦变得阴冷起来。
风驰电掣般,有种念头一闪而过,然而足以触目心惊,掏心挖骨。莫非皇上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