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公公,你以为华贵人如何?”极品观音的细细茶香,悠然恬淡。黄釉描花的茶盏,发着一层幽幽的微光。元天手握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声调极缓,如茶杯里袅袅腾起的烟雾。
“风姿绰约,绝代佳人。”静止如雕像的宫人,连拂尘都不曾摇动一下。听到问询,躬身作答。
元天一声轻笑,“童公公怎么也和我虚套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皇上英明。”童越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华贵人心思缜密,恐不简单。”
“那,贞夫人呢?”元天饶有兴致。
“贞夫人一派天真,似乎全不通世务。”
“公公果然有双狐狸眼。”
“不过,奴才有些疑惑。这华贵人与贞夫人乃同胞兄妹,年纪也相仿,性情怎会天差地别?”
“这个……朕也疑惑。”元天放下茶杯,“公公以为呢?”
“姐妹情深,也属常情。只不过,这华贵人对贞夫人,时时挂心,处处维护,不似姐妹,倒更像母女。”
“公公真会说笑。难不成琰儿二岁产女?”元天忍俊不禁。
“若生活和顺,哪需处处维护?老臣听闻华贵人姊妹在冷府颇受冷遇。是以华贵人身为长姐,处处维护,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琰儿此番,颇为难得。”元天心有所动,语调不经觉间便多了几分旖旎。童越微眯的眼猝然一睁,旋即又垂了双眸。
“华贵人重情重义,难怪深得皇上之心。”本是溢美之辞,唇齿间却有几分冰冷,“怕是势利小人易亦打发,重情之人难收服啊。”
“哈哈……朕以为,公公最懂朕心。”肆意的笑容有几分亲昵。童越略一揣摩,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欣慰:“皇上长大了,奴才老了。”
集宠于一身,也便是集怨于一身。枉他一生呆在宫墙内,竟忘了这波橘云诡间的隐秘。物极必反,极宠也便是不宠啊。所以,才会有“玉环飞燕皆尘土”的宿命。
“朕非但要让冷氏姐妹宠冠后宫,更要恩荣其父兄。”元天昂然一笑,眼波却冷如寒潭。
“冷家已然掌握大半兵马,如此,只怕会更猖狂。”
“不得意,焉能忘形?”元天抿了抿茶,微微一笑,“公公,朕要去宁寿宫走一趟。”走出几步,又回头问道,“公公,重情之人,若遭背弃,会怎样?”说罢,不等他回答便扬长而去。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眼前的皇帝,不再是受罚后拉着他哭诉的柔弱小孩,不再是踌躇满志眼高手低的任情少年,也不再是为保林夫人性命而呜呜哀告的痴心男子。童越心里有几分欣喜安慰,又有几分陌生怅然。
他又如雕像一般伫立,神色或喜或悲,阴晴不定。最后,则沉淀为一种悲悯。也许,那位正准备纵横捭阖大展拳脚的帝王并没有意识到,当提到“琰儿”两字时,神色是多么温柔旖旎,双眸是怎样熠熠闪光。哪怕是林贵人,也不曾带给他这样的神采。
果然是“缘分天注定,半分不由人”吗?在宫中消磨一生的他,见过了太多的繁华起落,见过了太多的血迹斑斑。生死,情缘,哪样真是天注定的?全因着人为的谋算罢了。
童越僵直的身躯陡然打了个激灵,几乎摔个踉跄。他扶着椅背安放好身子,突然感到有股难言的疲惫。“皇上,你真知道自己所求为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