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青羽之变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然后点点头：“不错……我的确曾经是青羽的公主李初蓉。你见过我？”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结论：“不对呀。按你的所思所想，你我两国交战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按你的年纪来看，我跳炉子以魂铸剑的时候还早着有你呢。你不可能认得我呀？”

少陵不难推测她如何知道“两国交战是一百年前的事”，他叹口气道：“如果殿下答应不再查探我的意念，我就为殿下解释一下。”

初蓉很抱歉的看他一眼：“我真不是想打探你什么隐私，当时只是为了打架方便才潜入你意念之中，然后只是顺手翻阅了一点点相关的回忆。放心，那些你埋藏很深的记忆我碰都没碰！”说着还抛给他一个及其正义的“你相信我”的眼神。

少陵一言不发的回看她。

初蓉咳嗽一声：“好，我答应你……不必言谢。你解释吧。”

“也不要再称呼我‘小陵’。”

“你确实比我小嘛！……好好，你不要这么看我，我同意！”

少陵把青羽剑托在手心：“此剑以魂魄铸成，深藏怨气，力量强大莫测，且以青羽为名。什么人会对青羽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什么人会对亡国有这么深刻的怨恨？”他看看初蓉，接着说：“恰好史书上记载，青羽的末代国主有位珍爱的公主。这位公主在青羽国破之后再无踪迹，当时的储君公子千陌倾举国之力，也遍寻而不得。人间蒸发的公主又会去哪里了呢？”

他低头看着青羽剑，乌黑的剑鞘上描绘着金色的芙蓉花。他把剑拿到初蓉的面前：“不知在下的猜测是否正确，以魂魄铸成的兵器应该会带有殉剑者的某些特质吧。史书上说公主殿下出生之前乃是仲夏，正是醉玉芙蓉花当放之时，可是玉京之内的所有芙蓉花却都含而不发。惟到殿下降生之际，才千花竞放，仿佛正是为殿下开放。殿下的尊号也由此而来。在下曾经有缘见过那种芙蓉，似乎与这剑鞘上的颇为相似。所以大胆猜测剑中之灵正是殿下。”

初蓉打量了一样剑鞘，点头承认：“这个还真是醉玉芙蓉。”她抬眼看看少陵：“凭这几点就能猜到是我，你也真是了不起了。只不过那个芙蓉花的故事你不该太当真。”

少陵望着跳跃的火焰，淡淡的说道：“书里说这在当时被传为奇谈，怎么身为主人公的殿下居然不信吗？”

初蓉摇摇头问道：“芙蓉花晚开很奇特吗？兴许那年只是气候反常罢了。观星台的老臣可能是见有小孩出生，向同我爹娘讨个喜，于是构造出这个故事，说我必然是个被上天垂顾的小孩。唉，结果我父王母后天真的相信了，弄得国境之内大家都不好意思不信。”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道：“上天要是真的垂顾我，让我平安一生，我今天早已归入尘土，根本不会在这里见到你了！”

少陵看着初蓉有点飘忽的身影：“但事实是，殿下消失的这百年之中，玉京城乃至青羽全国境内，都再无一朵芙蓉花开放。”

“果真？”初蓉惊异的反问，但是想了想又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她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好像读过了青羽的史书？”

“嗯。”

“那上面怎么写我的？”

少陵疑惑的问她：“这部分史书完成在战乱之前，是由青羽的史官著述，殿下怎么会没读过？”

初蓉给他解释：“这是我们国家一条规矩：国主不阅当朝之史。怕的是国主以强权左右史官的记述，这样历史就毫无公正可言了。青羽的法令历经诸多变迁，这条倒是几百年不曾改变。所以说，我父王都不能看的史书，我当然更没看过啦。”

“原来如此。原来贵国的一国之主权力仍然受限。这与我国很不相同。”少陵抱着手臂思索。

初蓉很不耐烦：“你快说啊，书上怎么说我的？”她十分期待的看着少陵。

这段历史少陵读得很熟，他不需要回忆，说道：“因为殿下……铸剑的时候很年轻，所以记录殿下的篇章并不长。只说了那个醉玉芙蓉的传说和殿下最后的不知所踪。”

初蓉难掩失望之情：想她当公主的时候顽劣胡闹，毫无建树，唯一做成了一件对得起国家的大事却是在自己铸了青羽剑，成了鬼魂之后，难登青史。这个公主当得真是荒唐。

少陵瞥见她的神色，缓缓说道：“不过史官对殿下尚留有评述。”

“哦？你……你捡好的说。”初蓉有点紧张的听着。

“……评语很短，唯有三字。”少陵看着初蓉：“敏而善。”

敏……而……善……

初蓉回味着这个短小的评语，忽然叹息一声：“真是难为那老头子了。”

“殿下是指……写史书的那位史官？”

初蓉点点头：“对。你不知道，这位史官先生不仅负责记录我父王朝堂上的言行，也是太学里讲解历朝史籍的先生。哦，太学就是王宫里的学校，我和几个大臣的儿女都在那里上学。这个老先生十分狠心，不允许我们在学堂里养白白。其实白白只不过啃坏了他的几卷书册而已，偏巧是前朝孤本罢了，他就把白白喂了猫……”

“原来白白……是老鼠……”

“不，是绵州进贡的特有的短毛雪苍鼠，只有这么大，”初蓉比划了一下，“很可爱的。那老头居然舍得拿去喂猫！猫又吃不饱……”

这段历史实在太新鲜了，少陵忍不住打起精神来听。

“后来我们为白白哭了很久。经历了这件事，史官先生就成了我最不待见之人，史学的功课从未按时交过，偶尔也带着大家罢课。先生也就当然的成了青羽境内最不待见我之人，也就是在我阿爹面前告我状最多之人。”

她惆怅的叹口气：“后来我长大一些，才知道我也要被写入史书，还是由先生来写。所以一直很担心被他塑造成青羽王室的渣中之渣……不过听你说起来他还算是笔下留情。想必他为了维护王室体面也曾拼尽全力寻找好词好句。唉，先生搜索枯肠也只能找到这三个字……其中还有一个虚词，”初蓉同情的看着火焰，仿佛那里有先生的脸，“所以我说太难为他了。”

少陵忍不住遐想了一下初蓉公主当初在宫中进学的盛况，觉得天炎每年一度的赛武会也不能更加精彩。虽然他确实觉得那史官写这段历史十分辛苦，还是说道：“我倒觉得，那位史官对殿下的评论乃是出自真心。”

“咦？”

“殿下是国主的掌上明珠，无人不对殿下倍加呵护。但这位史官大人却敢在国主面前直陈殿下的不是，他必定是一位毫无偏私的史官。这样的人书写历史的时候也定然怀着公正的心。他不肯因殿下尊贵的身份偏袒殿下，同样也不会因私怨而抹黑公主。所以这三个字一定是那位史官对殿下最真诚的评价。”

初蓉抬头看他：“真的？史官先生真的这样看我？”

“是的。”

“哈哈！这老先生，真是太够意思了！”初蓉开心的笑起来。“哦对了，书上怎么说我父王的？”

少陵回忆了一下，答道：“青羽第三十五代国主李慎，仁慈贤慧。”

“没有说他很帅？”

“……仿佛并没有。”

初蓉摇摇头：“这些史官记述得也太片面了，完全没有体现出我阿爹的风采。那怎么说我阿娘的？”

“史书说国主夫人母仪之范，是一位难得的贤后。哦，也说了她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

初蓉又摇头：“这些史官也太老不正经了，怎么能随意评论女子容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