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难测的心
初蓉早就知道小陵不笑则已，笑起来杀伤力惊人。心中早有准备，倒还没有失态。
相较之下，小妍实在提不起来：不过是看到了少陵难得一见的笑容罢了，便有些痴迷无措。
初蓉觉得相比之下，自己从容镇定，见怪不怪，真的是很有皇家的风仪，一点没有给王族丢人。
她袖手说道：“小陵你笑的时候要慎重些。而且，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少陵那一笑淡如清风，来得出乎意料，消散也是迅速：“我没有笑什么。刚才那些话，都是玩笑，公主不要当真。”
初蓉自然没有当真：她与众位男同窗虽然关系密切，但那都是因为与先生对立而建立的战斗情谊，绝无半点逾矩的成份。这种事情上她很老实。况且也实在想不出来谁有那种勇气固执的喜欢自己许多年。
因为尚有他人在场，所以为了跟少陵说话，初蓉一直潜入着少陵的思绪。她忽然察觉少陵心中有些陈久的记忆被翻动，却终于被压了下去。
那是她在初次进入少陵思绪的时候，就注意到的回忆，被压在脑海最深处。她从来也没有敢于触碰的回忆。
是否是关于那个令少陵长久想念的姑娘的回忆？会不会满满的全是忧伤？
为什么片刻之前，这回忆被翻动？小陵在回忆着什么？莫不是还在承受着这陈年的悲伤？
初蓉忽然同珞音一样，对那个存在于少陵记忆里的姑娘有些好奇：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是否年轻？是否美丽？是否优雅高贵？是否能让这样刻板的少陵时常微笑？少陵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早已看惯，从容潇洒？
他们如何相识？他们交谈过什么？那个女孩有没有听过小陵弹奏的乐歌？
回想起两人刚才的谈话，初蓉忽然意识到：会否那就是少陵的境况？他曾在少小时倾心于某人，但终究天长路远，未结善果？
这故事听起来当真悲催。
初蓉袖手仰天，思考良久，得到一个结论：早恋果然是通常没有好结果的。这一点，先生没有骗人。
一路无话的回到了镇上。
想必是因为心中喜悦，一行青羽人的脚步轻快得多。来时耗费了多半日的路程，也在半天内完成了。
药庐的老板颇为富态，看到几个军官找上门来，战战兢兢的接待。听说有个小女孩被安排入住医治，药钱不付，老板脸色僵了片刻。但看看几个军人，终究是乐呵呵的应承了下来，脸上堆起几层皱褶。
小妍看着药庐大门里朝自己招手的老板，脚步有些退缩。她不死心的看着少陵，问道：“等我的腿疾医好了，大哥哥能回来看我吗？到时候我再跟着你游历天下，可以吗？”
少陵还未答话，一边初蓉已经是不耐烦的叹口气，对少陵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甩手走到了一边。
少陵皱眉看着初蓉远走，觉得她今天实在脾气大得离谱。他低头问小妍道：“回家不是更好吗？”
小妍执拗的甩甩头：“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那些来村子里抢人的士兵，村子里的人都被抓走了，我一个人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还会再来，我……不想被抓做奴隶，我……不想死！
“所以，大哥哥，我能不能跟着你走呢？我也要像你那么厉害，什么人也不能欺负我！”
少陵心中不免悲悯，他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初蓉的身影：模糊的影子倚在树下，正抬头看一只趴在枝杈上打盹的猫。
幸好她走开了，否则听到拼死保护的故土被这样践踏，必然又是一番心如刀绞。
他低头对小妍道：“还是回家吧。耐心的等待，这些痛苦都会过去。”
小妍满脸不信：“但是李阿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国家破败了，我们就只能任人宰割。大哥哥，为什么我们的国家就破败了？”
少陵看着那双小孩童稚的眼，其中还满是对国仇家恨的困惑。他想起初蓉的眼睛也是天真的，让人想象不出那隐藏着的是被战火和仇恨锤炼过的心。
他遥遥的看着正小心的抚摸猫背的初蓉，说道：“放心吧，你们的国家还没有破败。你们还有一位高贵的公主，她会回来，到那时，安宁和繁荣都会回来。”
小妍背着手困惑问道：“真的？我们国家还有一位公主？李阿伯从来没有给我讲过呀！她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少陵觉得不好回答：怎么告诉这小孩，他们国家最后的王室遗孤就在她身边不远处？还曾经从鞭下解救过险遭毒打的她？
小妍见少陵不语，又问：“那她一定会回来？”
“会。”
“大哥哥怎么知道？”
因为我断然不会让她消失。
小妍看着少陵又严肃起来的脸，忽然问道：“大哥哥，你是不是也在等着她？”
少陵看看小妍，又看看树下：挂着树上的猫终于感觉到了异样，睁开一只慵懒的眼环视，发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即便是作为动物，大概也觉得十分诡异，终于被吓得炸了毛，一溜烟的蹿走了。
他清楚的看见初蓉失望又不甘的表情，忍住没有笑，说道：“是，我也在等着呢。”
“你们说了什么？怎么那么久？”初蓉见到小妍终于低着头走进了药庐，便施施然溜达回少陵身边。
“没说什么。”少陵压低头上的斗笠，遮挡正午的烈日。“公主心情好点了吗？”
“本公主几时心情不好了？”初蓉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发，踏着飘忽的脚步转身投入了市集：“小陵，你不来逛逛吗？上次被那些押人的士兵扰了兴致，我都没有细看你们国家的城镇究竟是什么风貌。”
少陵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情是真的好了。于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循着声音跟着。
虽然还有毁剑这么一件紧要的事，但是，只是逛一逛街的话，一定是不打紧的。初蓉对自己点点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擦肩而过：“喂，你的影子呢？”
手中的长剑忽然一阵慌乱的震动，少陵立时惊觉，开始在人群里搜索着初蓉虚幻的身影。
等他穿过纷乱的人群，终于在卖糖水的小摊边看到初蓉时，发现她身形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正与一个背着长枪的孩子对峙。
这有些出乎少陵预料：实话实说，他一直比较担心的是初蓉找别人的麻烦，却想不出以她今日非凡的能力，怎么还会被别人找了麻烦。
他上前一步挡在初蓉面前，看着对面的人：这个男孩显然是自幼习武，眼神之中满是锐气，手中紧握的长枪虽非名品，比他本人还高了很多，却被磨得十分光亮，想必经常使用。
只不过……少陵紧握长剑的手松了开来：修为很弱呀……
他回头看看初蓉，心中问道：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初蓉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飘渺。
少陵迟疑了片刻，又开口唤道：“……初蓉？”
被这从未听闻的称呼惊醒，初蓉“呀”了一声，转过头，眨眨眼呆望少陵。
少陵冷眼看着负着长枪的小孩：“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把她吓到这种地步？
那个小孩一派无辜的脸色：“我才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发觉她日照下没有影子，就问了她一句。居然就被吓成这样。喂，你是个女鬼吧？怎么一句话就吓破了胆？这种胆量还敢出来做鬼？”
初蓉终于回过神来，秀眉一蹙，旁边桌子上的一桶糖水毫无预兆的突然翻到，粘乎乎的糖水撒了小男孩一身。
少陵看那孩子的眼神一下就从凛冽化为同情了，他回头无力的看着初蓉。
初蓉撅嘴扭头不看他：“放心，糖水是凉的，我没那么黑心！”
怎么今天总是跟小孩子过不去？少陵想起初蓉那爱捏小孩脸的坏毛病，分明对小孩子是颇为喜爱的。今日她的行为实在不符合她一贯作风。
小男孩伸手想要抽出背上的长枪，可使尽全身力气也不能动分毫。
这自然是初蓉在作祟。她笑笑说道：“你是不是很想教训我？正好我也很想教训你。这里动手不方便，有没有僻静的地方？”
“我家后院！就在附近。走！”小男孩说完转身朝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走去。
“小陵，剑我先拿着用，我片刻就收拾完这小孩，麻烦你在这里等等。”说完少陵手中的长剑毫无预兆的脱手飞出，落在初蓉手中，人与剑皆飞快的消失了。
少陵知道青羽剑优先听从初蓉的召唤，她想要拿着剑离开自己根本无法阻拦。只是忽地断开了和她的感应，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这心中难得的片刻平静却有些让人烦躁了。
男孩的长枪静止在自己鼻尖前分毫。
初蓉看着男孩含恨又气愤的脸，笑着让枪落在了地上：“怎样？见识了吧？女鬼也可以高贵美丽强大无敌。嗯……看你这要被气死的表情，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只不过我们不白打，要有赌注。”
“你说。”
“第一，输的人出钱赔刚才打翻的那桶糖水。”
“……第二呢？”
“第二，”初蓉敛起笑容，“你们天炎的国君，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