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少女珞音

初蓉心中恍惚了一把，随即眨眨眼睛说道：“不好意思，我扯得太远了，还是说你的事吧。”

少陵眼中的迷茫忽然散去，又是往常那样任凭狂风暴雨也波澜不惊的淡然。他把琴匣缚在背后，悠然的往前走着，说

道：“不用。我见公主说得很是开心，不妨继续。”

“不说了。反正那些东西现在也都没有了，说起来也没劲。”初蓉背着手踱着步子跟在少陵身后，一脸满不在乎。

少陵微微的瞥了她一眼，瘦弱孤单的人影走得倔强，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叹息：

真的能有那么不在乎吗？

“主人！主人你还好吗？”小童扶着摇摇欲坠的珞音，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下。他焦急的看着大口喘息的主人：本就苍白的脸颊更加没有血色，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一绺银色的发丝散乱的贴在肌肤上。

她抬眼看到那张焦急的童稚脸庞，竭尽全力扯出一个微笑：“不要担心，过后就会没事了。”

“主人你又是何必呢？幽伶一向都不喜欢你，你却求着她打你一掌，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小童一跺脚，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珞音皱紧眉头，颤抖的指尖按住孩子的嘴唇，示意他噤声。过了良久，感觉体内翻滚的痛感铸剑平息下来，她才喘口气说道：“这般大意！那位少陵是何等人物你也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瞎说话，难保他听不到。”

小童倒吸一口气，狐疑的盯着四周乱看。

“罢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别紧张。”珞音苍白的嘴唇温柔的笑着。

小童吐口气，后怕的拍着胸口：“我也是看到大人你这么难受心里着急嘛！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白白挨那一掌嘛！”

珞音扶着心口，另一手抹去额间的冷汗。她看着紧张又委屈的小童，悠悠说道：“即便是受了这一掌，我还担心骗不过他呢。”

“骗？”小童睁大了双眼。

“是啊。我自幼与怨灵游魂为伍，阴森之气早已侵入肌体，不可拔出。所以早先在山上才躲在竹庐之中，不敢与少陵直接相见。这次奉宗主的命令行事，不得不与他照面。若是掩藏得不好，必然被他知悉内情。既然他今天与幽伶曾有交手，我正好借受伤之故掩护，倒也顺理成章。”

她看看一脸悲戚的小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该对你说起这些的。心机营算乃是最为无聊的事情了。抱歉。”

小童使劲摇了摇头：“大人说得哪里话。我知道大人的难处。大人不愿意学那些恐怖的杀人法术，就只能比他们都聪明。那些鬼怪杀一千人一万人也做不来的事情，您却一定有办法实现。就好像大家都打算探听刚才那位公子的虚实，但是都没有人能接近，只有您做得到。如果不能这样……他们说，说宗主不会留着无用之人……”

珞音痛苦的短叹一声，握住孩子的手，将他拉近到自己身畔，肃然说道：“忘了这些话，别记着这些肮脏难过的事情，鬼怪之语更加对谁也不要提。小孩子还是应该天真一些，才讨大人喜欢。”

小童嗫嚅着不说话，鼻尖有点发红。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家。说说看，有什么想吃的？”

珞音虽然担心少陵耳力过人，会隐约听到童言无忌，但其实她实在太多虑了。

少陵此时满脑子都是初蓉唧唧喳喳的催促：

“你快说嘛。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少陵斜看她一眼，颇有压迫感的问道：“公主觉得我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初蓉捏着自己的下巴观察了一下，然后终于放弃的叹息一声，垂头丧气道：“好吧，你没有。是我想知道你们怎么的认识

的而已，来来来，说说嘛？”

这等无聊的话题少陵实在没有兴致，初蓉几次三番的旁敲侧击他都不假辞色。但是这种小姑娘家耍赖皮的腔调……少陵别过头去无奈的皱紧眉头，语调平平的说道：“都城附近有座小山，我偶尔会去那里静思片刻。在山中碰到几次而已，倒也没有说话。只不过今天清晨去山中闲逛的时候，恰好听到那个姑娘在练琴。一时手痒，就也借来一试。说起来倒也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初蓉撇撇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这自然无法避过少陵的眼风。他十分警觉的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没有，没有。”初蓉坦荡的摇头，抱着手臂往前走。

越是这样说，少陵心里越是有一股子寒意。他看着初蓉的背影，思量一下，倒也不急着追问。等到心中觉得差不多该是时候了，果然初蓉自己退了两步凑过来问道：“小陵啊小陵，你有点口是心非啊。既然和那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怎地如此轻易接受人家的礼物？这把琴如此典雅精致，显然女儿家的一番心思都在上面。你既然心中对另一个姑娘情深意重，就不要随便撩拨别人的情思。这将来是一定要出事的！亏我刚刚还觉得你痴心专情来着，真是……”

少陵似是被呛了一下，讷讷的重复道：“撩……拨……？”

初蓉没有听到他语中的滞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了想，话锋一转道：“自然，你的心情我倒可以理解。你这个年纪嘛，免不了对女孩子有点兴趣，这种事情我懂。才子佳人从偶遇发展出惊世恋情，这也是话本中最常见的模式……”

这……真的是懂吗？少陵实在不能不怀疑的看她一眼。

初蓉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能不再沉湎于悲伤的过去，我是很替你高兴的。只不过小陵啊，这个婚后该如何平衡新欢旧爱，实在是一门及其高深的学问，你要小心斟酌啊……”

“慢。”少陵在理智崩溃决堤之前果断打断了初蓉：“公主且容我解释：这把琴看似普通，但琴身中却被灌注了一道强烈的咒术，而且似乎并非正道法术。珞音姑娘仿佛对此并不知情。她被邪气所伤，再带着这琴显然不妥。所以我才决定暂且把琴带离她身边。等公主的事情了解之后，再设法净化此琴，到时还给她就是。呃，公主，我说清楚了吧？”

“呃……”

见初蓉这样含糊，少陵难得的抢白她一句：“怎么，没能将我同那位姑娘绑在一起，公主心里不开心？”

李初蓉白他一眼：“你讲不讲理？我哪一句话不是设身处地的为你担忧啊！？”

“我不讲理？”少陵扬了扬眉，倒是没说什么，心中却琢磨：这位公主千方百计套问他与珞音如何相识，得知答案之后却又很不高兴的样子，难道这样才是讲理？但是不讲理仿佛才是她的常态，因此似乎也颇为正常……想罢也只能不假辞色的淡淡叹气而已。

初蓉使劲的哼了一声，心里倒莫名其妙的也不觉得怎么生气：想她一百多岁的高龄，如何能与年轻后辈置气？，只不过

少陵这性格可真是让人无从揣测：原本认为他是一块大冰坨，渐渐的似乎这冰块也并非不能融化。可惜呀可惜，冰块中隐藏的是一大团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人一下。

初蓉腹诽不已，旁边少陵却慢慢驻足，打量了四周一下，戴上了斗笠，并且刻意的压低了边沿。

初蓉皱眉看着少陵小心翼翼的举动，心中起疑。抬头看去，前方仿佛是个市镇。虽然没有什么规模，但也颇有些繁华。

她忽然警觉：“怎么？你是逃犯？我是被你偷出来的？”

“那样我可能会有解开九龙锁的咒术吗？”少陵扶了扶背上的琴匣，信步踏入纷乱的人群，看也不看初蓉一眼。

初蓉在原地踌躇片刻，倒也没发现少陵身上有什么破绽。也许只是因为他容貌太过耀眼，不好意思给别人看吧。她微笑一下，也飞快的扎入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