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日,栾问苍等人变穿过黄沙,回到昆仑。
再次漫步在昆仑派别有洞天的楼阁之间,杨三折百感交集。爹娘惨死,他被迫离开生活了十余年的杭州,经过数日的漂泊,终于在这距自己家乡十万八千里的幽邃仙府定居下来。听着身后呼啸的长剑破风之声,自己以后便要和这群陌生人一起习武吃住了吗?想到习武,那可是他一生的夙愿,可爹娘都不在了,学了再厉害的武功又有何用?是的,杀死苏鹤,为爹娘报仇。又想到栾问苍力挫群雄之时的霸气,他不禁又感到一丝向往。这几日谭东词在昆仑山过得如何?谭叔叔在家中是否会想到他?
一个又一个念头接踵而至,杨三折的眼眶不知不觉间竟变得湿润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一个刚刚离开父母的孩子。
忽然一声叫喊打破了他的沉思,“老三,你终于回来了!”
杨三折抬头看去,于阳正迈着大步向自己疾走而来,小眼一弯几欲成缝儿,堆满憨笑的面庞显得格外亲切。
“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随着一声急切地问候,于阳挥出一拳重重的打在杨三折肩膀上。
杨三折吃痛倒退几步,不由紧皱眉头?这也太过亲热了吧?可于阳却不在意,哈哈笑道:“看你这小身板儿,以后怎么练功?还有老四,那日他在床上吟得一首好诗,我听得兴起,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孰料竟一巴掌把他掴到了地上。”
不用问也知道,这于阳已经替师兄弟四个排好了名次,老三是杨三折,那老四自是同他一并来的谭东词了。想到谭东词那般孱弱的身子竟受到了于阳这等“照顾”,杨三折莞尔一笑,将烦恼暂置脑后。
自己提出的问题还未得到回答,于阳便拽着杨三折来到了住处。田顺等人走后,高江在于阳、莫震方的住处又添了两张床,叫他们师兄弟四人睡在一屋。
于阳将门打开,两个俊俏少年正房中歇息。一个肌如凝脂貌美如花,不知道的绝将他当做小姑娘看待,一双凤目忽闪忽闪盯着书本,细眉紧皱若有所思,正是杨三折多日不见的谭东词。另一个鼻若悬胆,眉似剑锋,小小年纪便是一身英气,乃是在于阳之后入门的莫震方,他此刻正双手抱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见到杨三折回来,谭东词忙放下书本,从床上蹦下,“三折,你可是回来了,怎么样?你爹娘的仇报了吗?”
杨三折目光黯然,摇了摇头,将此去杭州的经过向他们讲述一遍。
说道栾问苍威震丐帮众人之时,于阳与谭东词欢呼雀跃,连连拍手称快。而讲到苏鹤遁入第二道密室,众人无奈放弃追踪打道回府之时,二人又随杨三折一起叹息不已。
可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打破了三人的惆怅,“亲人被害,不设法报仇却在这里唉声叹气,当真愚蠢之至。”
“你说什么?”杨三折大吼一声向躺在床上的莫震方走去,为爹娘之事他可谓悲痛欲绝,而他自小便是一副趾高气昂,嫉恶如仇的脾气,说他不思为爹娘报仇俨然是对他的奇耻大辱,叫他怎能不怒。
莫震方睁开双眼,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惧怕退让之色,“我说你愚蠢至极。”
杨三折火冒三丈,举起右拳,便要痛揍眼前这不知趣的东西。可他拳头刚刚举起便被人止住,扭头看去,于阳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此时他的憨态之中又多了几分忠厚,“老三,大家都是兄弟,不可大打出手啊。”
“是啊,三折你快放下拳头。”谭东词揽住杨三折的腰部道。
“你们两个好不明事理,明明是他先和我挑衅的。”
“呃……”于阳似是感到自己拉着杨三折确是有些不妥,转向莫震方道,“老二,你快和老三道歉。”
孰料莫震方听到这句话却又是两眼一闭,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众人。
“你……”杨三折于阳几乎同时喊出口。
谭东词一看事情不妙,忙喊道:“三折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别管我!”杨三折颇不耐烦,他已被莫震方气昏了头脑哪还有心情听谭东词说话。可他眼角余光扫到谭东词身上时,却见他一个劲儿的向自己使眼色。
杨三折十分奇怪,踌躇片刻还是跟着谭东词走出了房间。
两个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谭东词环顾一眼,见四下无人,刚欲开口却见门洞中闪出一老一少两条身影。
那老者鬓角微白,瘦脸通红,眼角额头上皱纹凸显,身形佝偻,挑着一担白菜正大步向这边走来。那少年与二人年龄相仿,圆圆的脸蛋上也有两块殷红,浓眉大眼看上去颇招人喜爱,穿得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一个刻有长着龙角龙须虎头的木牌,雕工精细便是名工巧匠也难有如此手法,背后则背着一把雕龙刻虎的檀木剑,精细的做工也是世间少有。
见到杨三折二人,少年大眼微撇,似是有些轻蔑之意。杨三折则轻哧一声不予理睬。一老一少自他二人身旁走过,匆匆向内院行去。
看来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二人又向前行了许久,来到一桃园之中方才停下。
“以后你不要再招惹莫震方。”谭东词继续他刚刚的话题,“他的身世也是十分可怜。”
“哦?”杨三折好奇道。
谭东词微微一顿,说道:“他本是山东莫家寨寨主之子,数月前莫家寨遇袭,全寨上下二百多口男女老少惨遭屠杀,除他之外无一人生还。还是他娘亲临死前将他扔入井中他才侥幸躲过一劫。后幸亏师父及时发现才保住了他的性命,据说他刚被师父从井中救起之时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了。”
失去亲人的痛楚杨三折一清二白,无怪乎那莫震方的性格显得极为孤僻,他竟是经历了如此家境巨变,不但父母被杀,连山寨中人也被屠尽。试想一日之间同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二百多号人全部命丧黄泉有谁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呢?而莫震方还未长熟的心智正是受了这种常人无法面对的重创。
泪水缓缓从杨三折眼眶中淌下,他深深地道:“到底是何人?手段竟这般残忍。”
“好像是什么宝莲镖局的总镖头林木空带人干的。因那莫家寨中有人偷了他们所保之镖才为山寨招来横祸。”
“只因一趟镖便下此毒手,那宝莲镖局当真是毫无人性,师父难道没有为莫震方报仇吗?”
谭东词摇摇头,无奈道:“宝莲镖局乃是天下第一镖局,人数之多恐怕还要在丐帮之上,而且镖师个个身手了得。林木空更是受圣上垂爱,若是与他们为敌定会牵连甚广。于阳对我说此事只有师父和咱们师兄弟几个可以知道,千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否则会为莫震方引来杀身之祸。”
杨三折点点头,刚想开口,便听身后有人喊道:“你们两个,快去风灵堂,栾师弟在那里等你们。”谭东词一看说话的正是他们四师伯卢广亮,忙跑上前去问道:“四师伯,这么急找我们可有要紧的事”
卢广亮道:“栾师弟早就答应山下送菜的刘老汉教他儿子学习武艺。三折他们走的这几日刘老汉便带儿子上山上拜访过好几趟,今日他们从杭州回来恰好与父子二人赶到一起,栾师弟便正式收刘老汉的儿子为徒了,并叫你俩过去与那孩子见见面。快去吧,阳儿与震方全都去了。”
送菜?二人对视一眼便撒丫朝风灵堂跑去,半路正好碰到匆匆向前赶路的于阳二人。杨三折看到莫震方时,眼中的恨意已经完全转化成同情,或许这才是真正能明白他心中苦痛之人。
他们赶到风灵堂时,栾问苍早已带吴东升等人在那里等候,而看到栾问苍身前站立的圆脸少年时杨三折与谭东词全部冁然而笑,果然是他。
不出二人所料,师父刚收的徒弟正是方才他俩在院中遇见的浓眉大眼,神色略带凶恶的圆脸少年。
见到杨三折四人,圆脸少年摇头一笑似是有些无奈之意,不等栾问苍介绍他已走到四人跟前,稍一行礼道:“四位师兄好,敢问四位师兄尊姓大名?”
谭东词不觉莞尔,这师弟竟是个急性子,当下缓缓道:“我叫谭东词。”
“谭东词?奇怪。”圆脸少年一撇嘴,似是对这个名字深感不解,而后把目光转向莫震方。
莫震方看了他一眼,声音依然冰冷,“莫震方。”
圆脸少年好像没看见莫震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一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名叫于阳,是你们的老大。”于阳脸上仍是堆满憨笑,一拳捣向圆脸少年肩膀。
圆脸少年将他拳头闪开,眉头一皱,马上又摇摇头,破口笑道:“于阳……”
“师兄,敢问你尊姓大名?”
杨三折已看出面前这师弟对姓名十分看重,而自己的名字却是被玩伴儿从小笑到现在,叫他如何拿得出手。可人家问了总不能不说吧,当下吱声道:“我叫……杨三折。”
“哈哈哈!”圆脸少年听他说出名字即刻捧腹大笑,“叫这名字……你以后如何做大侠?”
闻言不只是于阳等人,便是一旁的栾问苍等人都哑然失笑,难道姓名竟能和人的前途相连?
经他一笑,杨三折原本白皙的脸庞涨得如熟透的苹果,恼羞道:“你名字很好听吗?一直笑话他人!”
圆脸少年止住大笑说道:“那是自然。“
谭东词好奇道:“师弟叫什么名字?快叫我们听听。”
见圆脸少年板起面孔,一字一句道:“昆仑侠刘龙虎!”
“扑哧”,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莫震方都发出一声轻笑,谭东词强忍着笑意不要让自己在新来的师弟面前太过失理。而杨三折弯着腰眼中早就泪如泉涌,大白痴,当真是没羞没臊,竟然还为自己取了一个绰号。今日他终于遇到一个姓名之蠢与自己不相伯仲的人了。
人人都在嬉笑,唯独于阳爽快一笑,拍拍刘龙虎的肩膀,“老五你真会说笑。”
栾问苍看着自己的五个弟子心境豁然开朗,瞬时从苏鹤之事的不悦中走出。他们,便是自己的传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