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笑容,身边的三人一扫原先凝重的神色,长舒一口气,绷紧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等张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嗓子像火烧一样疼,眼皮有如千斤重,下意识想动动身子,不想惊动了趴在床边儿打盹儿的女孩儿。
女孩儿迅速醒来,还有些迷蒙,等看到睁开眼睛的姐姐,女孩儿立马惊喜地说,“我的好姐姐,你可总算醒过来了,我去跟妈说一声。”
说完,笑嘻嘻地跑出去了。
女孩儿没看到在她转身高兴往外跑的时候,张韵脸上顷刻布满的落寞:真是的,还是没能回去呢?这可怎么办?难不成真得请神容易送神难,让我还得从萝莉当起?同时心中怨愤起那帮自称所向披靡、势如破竹、遇神杀神遇佛能杀佛的虎狼之师“最彪悍损友”们——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失去了通天的能耐呢?
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
眼前浮现出女孩儿看到自己睁眼那一刻真情流露的欣喜若狂,张韵心中有些不忍:我哪里是你的好姐姐呢,我不过是莫名其妙来到的孤魂野鬼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贺韵彰进来了,看着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嘴巴轻轻颤动,他看到她有些干裂的唇,走到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她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包没开封的医用棉签,沾了沾旁边水杯里一直晾着的水,轻轻放到她唇边,点了点。
面前的少年,有种萧肃的感觉,张韵轻轻扭头看向另一边:落地玻璃窗外,贺韵瑶和一个身着军绿色制服的女人在病房外围着医生不停地问着什么,她们的嘴巴一直不停地开合,在看到自己看她们的时候,冲着自己笑了笑,然后和医生快速地结束了话题,推门走了进来。
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女人和贺韵瑶掩饰不住一脸的笑意走到张韵身边,贺韵彰赶紧起身让位,女人坐下来,接过贺韵彰手上的水杯和棉签,细细地蘸水,然后柔柔地在张韵干裂的嘴唇上点点,“韵儿······”
仅此一声唤,张韵脸上的茫然瞬间皲裂,眉头一皱,咬紧牙关,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水了,然后把头偏向另外一边,为了阻挡泪水的涌流。
女人看到女儿这副模样,眼眶泛红,哽咽地说,“是妈妈疏忽了,你爸爸,别怪他!”
张韵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向来她也不是自来熟的人,此情此景让不是她女儿的张韵怎么应对?
张韵眼神从病房斜对面墙上挂着的“世事无常,爱恨有度”题字上收回来,细细打量眼前的女人,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弯弯的眉毛,高高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五官真是完美的组合,真真是个美人呢。
可惜,我不认识你。
也不想认识你。
这是心底里最真实的声音。
女人看到病床上的张韵略带幽怨扫了自己一眼,也不开口,心中更加悲戚不已。
女人笃定自己家那位向来是有分寸的人,这次会对大女儿下这么重的手,期初她还有点怀疑孩子他们惹的祸事是太大了。可在看到1米2的医护病床上躺着自家单弱得能被风吹走的女儿,还说再晚就真差点就没了······千万的信任也化为滔天的愤怒和责备。
贺建国啊,贺建国,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出去执行个任务,一回来这家不是家,人不成人样的?
养这么大的闺女进了重症监护室不说,还真差点就没了。想想当时,她接到二女儿电话的时候正在任务清理阶段,差点吓晕倒,这真是催命啊!
“姐,你要是跟咱妈告状,我敢保证,咱三就能解放了,你信不?”贺韵瑶适时插科,张韵颔首不语。
每一个亲情的昵称都让她亚历山大,该怎么办呢?好像很难处理的样子呢!
姑娘不用你姐发言,你妈已经决定让你们提前解放了。
女人回头怒嗔了少女一眼,母女之间的温情在病房里游走,女人低头宽慰床上的女儿说,“韵儿,妈妈错了。别伤心了,妈妈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相信妈妈啊!”
张韵一再听到“妈妈”这个承载着世上最伟大意义的“称谓”,脑子里猛然回响起自己昏迷时那声声泣血不停呼唤的“韵儿”的声音,那才是给了她生命、教育她成长得卓越雅然的、只属于她张韵一个人的妈妈啊。
如果,自己的灵魂在这里扎了根,在这里活下了,那么,在那边的我铁定是活不了的。
同样活不了的,应该还有她挚爱如生命的父母——会有哪个家长能承受自家女儿在举行婚礼后不久就命丧黄泉?他们会一夜白头也不止,那个以女儿为骄傲的妈妈肯定夜夜抱着女儿最美的照片坐在沙发上,像平时等着自己加班回家一样,从门厅到客厅为自己开一盏橘色的灯。因着这个原因,张韵很少加班,极少极少,因为妈妈无意跟她嘟哝过,女儿不回家,老妈怎么睡得着?
为了准备婚礼,妈妈和爸爸在婚礼前一周都没睡好觉,一会儿怕这个忘了,赶紧爬起来记下来,一会儿又怕那个忘了,赶紧归来找出来归置好,那段时间搞得张韵自己都神经兮兮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妈妈躺在床上不厌其烦地问爸爸,韵儿嫁出去后,不回家睡觉了,我们怎么睡得着?
这是源于一起生活的习惯,更是因为父母拳拳爱女之心。
还有一个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失去大半条生命的、爱她胜过生命的爱人——楚邱涼,刚刚和他倾慕已久、追求已久的姑娘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却在很快的不久发现,新娘成了已故之人?
那些口头禅中随意打发自己去死的小伙伴们,应该从此会戒掉这个载满了伤逝回忆的“口头禅”,音近形似的词从此都会退避三舍,年轻的生命从此背负不起几个字传递的沉重和哀愁,从此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舍不得洒扫拂去!
她想到这些虽然有些酸涩的画面,蓦然被他们生生撕裂,张韵心在千斤重的石磨一点点、缓缓碾压,这种疼痛、这种无力、这种彷徨和这种恨,没有出口,却在不停地制造融入,让她心中的美好无法抵抗,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还是迎头痛击?
她在痛苦中茫然,这是和谁在作对?
命运?
还是,阴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一闪而过,像遥控器暂停了电视画面一样,暂定了她一瞬间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之后,滔天的恨意从脚底升起,眉拧成一团,眼紧紧闭上,她在反思。
而另外三人看到她这样,心中一紧,莫不是伤口又疼了?贺韵瑶往前靠到贺韵身边去,贺韵彰立马阔步走去寻医生了。
“韵儿,又疼了?”女人伸手摸了摸张韵的额头,温热的触感,然后替她挑开有些散落在额间的碎发,旋即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替她减轻分毫肉体的疼痛,却让她坚定了要找老贺好好谈谈移交管理权的决心。
贺韵瑶站在妈妈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贺韵,开始在外面的时候,妈妈和主治医生交流贺韵病情的时候,一直想把自己支开,她装傻充愣没离开。医生似乎有些顾忌,用的都是比较专业的医学词汇在跟妈妈交流,越是这样鼓弄玄虚,贺韵瑶愈发有些发憷。
贺韵住院期间,贺韵瑶、贺韵彰和贺妈妈有些小心翼翼,想着方儿想让她开心一些,贺韵瑶和贺韵彰放了学就过来,贺韵瑶眉飞色舞地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和同学老师们对贺韵的关心,贺韵彰时不时进行反驳挑衅,贺韵瑶立马就会炸毛。
天天如此,一天不差。
张韵一直抿着嘴听着,偶尔问一句,便会惹得他们三人欣喜不已。
医生说,这丫头病情还好,不过好像心思太重,压着呢病情也不算好了。
这算什么结论?
贺妈妈瞪大了眼一脸不可信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胸口挂了“主任医师”的人。
这是什么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