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韵这一睡可好,直接睡到了半夜,然后腾然坐起身,眼睛是醒的,心还在刚才没有醒的一幕幕场景中,桩桩件件似乎都亲眼目睹过,满心堪凉:楚邱涼整日酗酒,任谁劝也不听。放下的工作、任务不管了,整天整天提着酒瓶,却是认认真真地一一走过和自己约会过的每个地方,祭奠呢喃而后狂歌痛饮,被人打不管,被人骂不管,被人羞辱也不管,在醉与醒之间思念,怀念,然后绝望,哭,大声号哭,撕心裂肺地嚎叫。
你痛我也痛,你悲我亦悲,在朦胧的视线中,泪水滴答滴答落在被盖上……
最后是李尧把他从一间酒吧后门的巷道中找到,拖到医院,强行打了镇定,然后在他醒来以后,大声且坚定地告诉他,张韵没了张韵没了,张韵没了。说着就要把张韵的照片往地上狠狠摔去,楚邱涼如梦初醒,一拳打过去,抢下那张照片,缩在角落里,抱着那张照片,狠狠抽泣。
仅这一幕,她已经拧紧呼吸,捂住胸口疼得,不敢再看下去,掉在空中的心何时才能安定?
贺韵这身子开始抽动,张韵开始不安分,说服自己平静地慢慢寻找机会回去的张韵被这梦被这痛,被他灼热的泪水烧了最后的冷静,她开始叫嚣和抵抗,她要回去,她要立刻马上回去,她要回到那个世界,回到他身边啊。
贺韵起身,漫无目的地走,脚下被挡了一下,差点摔倒,声音惊动了睡在隔壁床的贺韵瑶,韵瑶一睁眼就看到贺韵如鬼魅一般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月光射下来,仿佛要飞升一样。
贺韵瑶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贺韵身边,狠狠抱着贺韵,“姐,姐,姐,咱睡觉啊。睡觉。”
贺韵跟着呢喃,有些发怔,“睡觉,睡觉。”
贺韵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贺韵离开一般,窜到贺韵身边死死抱住贺韵,哼着歌,送贺韵进入梦乡。自己另一方面赶紧跑到楼下老妈的房间,拍开老妈的房门,告诉了老妈刚才的事情,吓得舒云嫱赶紧上楼。另一面早被吵醒的贺韵彰也从隔壁走过来。
推门而进,贺韵又悠悠醒来,脸色苍白,唇色泛青,双眼呆滞地睁着,仿佛魔怔一般。
脸上的苦笑看得舒云嫱愈发的心疼,前天和孩子爷爷奶奶通话的时候想瞒过去,不知道老人怎么知道了,硬是要过来,眼看今天都该到了,要是看到孩子这幅模样老人——
舒云嫱跑过去,躺在贺韵身边,让贺韵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安抚道,“韵儿,是不是不开心?”
你的开导让她的殇,零落一地。
贺韵看到这张脸,几乎快和记忆中那张专属于妈妈的脸重合,猛地扎到舒云嫱怀里,嚎啕大哭,“妈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是这里的人,不属于这里,你让我回去吧。我在这里不开心,不开心啊——”
舒云嫱听着心更疼,却又不知道孩子说要回去,是回哪里去,“傻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在家了,你要回到哪里去啊?”
贺韵听她这么说,登时如魔怔一般了,挣着身子,挣脱舒云嬙的怀抱,跪在床上,然后昂首仰天大笑,哈哈呵呵的笑声加上不停颤抖的浑身,舒云嬙愣了,而她张韵入了魔障。
“家?这里哪里是我的家?不是,这不是我的家,这怎么会是我的家?!”
她的记忆和贺韵的记忆有些纠缠,头疼,眼睛疼,浑身都疼,这是灵魂与身体无法契合产生的排斥效应吗?既然排斥就让我这个伪芯子回去吧!
舒云嫱看到推开她,自己强撑站起身子,晃晃悠悠,胡言乱语的贺韵,吓得气都不敢出,贺韵瑶推开门也是吓傻了,双腿不停地抖啊抖。
舒云嫱怕吓着贺韵,低声嘱咐贺韵瑶赶紧去打电话,贺韵瑶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在床上边笑边哭,胡说乱七八糟的贺韵一动不动。贺韵彰从隔壁过来,看到这番景象,三魂去了一半多,赶紧跳上床,抱着贺韵不让她乱动。
可是贺韵看到他就像……就像看到仇人一样,一个巴掌抽过去,恶狠狠地说,“李尧,你给我滚开!滚开!滚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一定不会到这里来,一定是你搞得鬼。你这个小人,你披着羊皮装好人成为邱涼的好哥们也就算了,竟然还透过彭琅对我兴风作浪。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禽兽,仗着自己出身高干,以为自己天下无双的帅气,是个女的都该爱你都该哭着求着上赶着要嫁给你,是不是?!我还就告诉你了,我恨你,连带着,我恨所有的出身极佳的人。我恨啊,用尽毕生的心力我也会恨你,我的恨会直冲云霄,我的恨会把天砸个窟窿,我恨你恨到让你后悔做了人,我会恨你恨到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你,我都会,杀,了,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我要,我要,我要,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你,你这个小人——啊!”贺韵彰死死抱着贺韵不让她动弹,可是她口里说出的话,却是让他心疼得喷血,傻姐姐啊,傻姐姐啊,这人你这么恨他,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他生不如死的,你何苦这么折磨人啊。
舒云嫱听得目瞪口呆,凄然地问韵彰,“谁是李尧?谁是彭琅?谁是邱涼?”
韵彰摇摇头,示意不认识。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舒云嫱的心里产生,莫不是——
贺韵瑶好不容易走到了电话边,却不知道该打给谁,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部队的电话,那边接电话的人只听见有个女孩儿在撕心裂肺地哭,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出来,按键查看电话来源,赶紧让身边的勤卫兵去通知那正在会议室里面开会的人。
贺建国看到通讯员闯进来,正要发怒,不想那小兵走到贺建国身边耳语几句,贺建国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留下一席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开着飞车回到家里的贺建国,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吉普,暗骂道,谁这么大胆把车停到自己家门口。
推门一进,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
脸色都不好看,确切说,是很不好看,贺建国脸皮一抽,招呼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希望我们来?”老妇人看都懒得看他,眼神直往楼上飘。
贺建国也不解释,大踏步准备往楼上去,老爷子发话了,“站住,你先给我过来!”
贺建国低着头,走到老爸身边,还没立稳,就感到一阵掌风,下意识一挡,老爷子顿时火冒三丈,“行啊,能耐了啊,知道反抗了,——啊?你那么能耐打我试试呀?”
贺建国眉头一簇,沉声闷哼道,“爸!我得上去看看贺韵。”
说完抬脚就走。
哼!
“站住,你别上去了——”老爷子一听见贺韵二字立马蔫了,“连芳过来了,陈静也来了,都在上面了,你就别上去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