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赵云泰这句话,温蝶娜的身子僵在那里。周围的柬人们不知道赵云泰说的什么,但看他那冷冰冰,板着脸抽烟的模样,也知道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场间的气氛无比压抑。
温蝶娜向赵云泰靠近,小声问道:“泰哥,你还想怎样?”
赵云泰冷笑道:“小温,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心胸狭隘,想要痛打落水狗?”
女翻译抿着嘴,心里挺不是滋味。这件事从道理上讲,自然是那些工人们不对。但从民族角度来讲,她又得替柬人们考虑。她心中希望的最好结果,便是赵云泰没有出事,工人们继续做工,就和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但她也知道,事情不可能如她想的这般天真……
“我没有欺负弱小的习惯,只是今天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赵云泰猛吸一大口烟,将火星燃烧到过滤嘴的边缘,狠狠扔掉,转过身面向那些闹事工人,道:“小温,你好好翻译。”
“各位工友,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今天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因为我知道,你们肯定受到了别人的挑拨。但我不想追究这个事,我做这些,只是希望我们的工作能进行的顺利,而你们能拿到比以前更多的工钱。”
“组长承包,多劳多得,我们才实行半个月,就已经有一大部分人获益。他们能做到,难道你们不能做到?所以,不是你们做不到,是你们懒得去做!”
“这个钱,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挣,你们却只愿意喝醉酒了睡大觉!”
“到月尾了,你们发现你们没有挣到钱,于是被人稍稍一挑拨,就想出来闹事,就想拿到一天两万。哼,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么?没有!无论是柬埔寨还是我们中国,都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这个钱若是给你们了,那就是对其他的工人们不公平!”
赵云泰每说一句,温蝶娜就翻译一句,声音洪亮,神情专注。而每当温蝶娜翻译时,赵云泰就仔细的观察着工人们的表情。从很多工人释然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说这些话,并不是说给那些闹事工人听的,而是说给其他工人听的。闹事的刺头就这些,降服不了大不了让他们滚蛋,但不能因为这些老鼠屎坏了一仓谷。他在乎的,是整个团体。
“像这样的熟地捡树根,公司定额是一人一天两亩,但其实只要认真不偷懒,一天捡个三亩根本就没问题。我给你们一亩一万,就是想让你们每人每天的工资拿到三万!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是因为我们连一天两万都不想给你们了,所以故意刁难你们。”
“你们这二十几人,虽然打架不行,但个个力大无穷,体力充沛,只要每天白天不喝酒,难道完成不了三亩?”
温蝶娜翻译到这里时,那闹事工人的领头人吼着嗓子回了一句。
赵云泰问道:“他说什么?老实告诉我。”
温蝶娜偏过头,小声道:“他说你们中国人就只知道说,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辛苦。”
赵云泰微微一笑,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说道:“今天我要解决这件事情,就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要让他们知道两件事。第一件,闹事在我这里没用。第二件,我提出来的工作任务,绝对合情合理,因为我肯定能做到。你让他那边派出五个人,我这边也派出五个人,就在这块地捡树根,捡四个小时,也就是半天的工作时间,再比比数量与质量。他若赢了我,他想怎样便怎样。”
温蝶娜点点头,走过去和那领头人交谈。
“泰哥,他们答应。”
“好。”赵云泰转过身朝肯那组的工人望去,说道:“我一个,小温一个,那一个,再来两个人和他们比一比,其余人都回去干活。”
温蝶娜把赵云泰的意思翻译后,人群中走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这三人赵云泰都很眼熟,但只有一人他认识。他拍了拍那认识的人的肩膀,摆了摆手,示意他滚蛋。
“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睡觉去。”
扁伸出手臂,秀出健硕的肌肉,表示自己能行。
“列森害!”
列森害就是再见的意思,赵云泰不再理会扁这个大懒虫,向温蝶娜询问剩下来的两人情况。
男的叫波利,二十岁左右,居然是肯的儿子。这男孩看上去柔柔弱弱,长相清秀,被温蝶娜介绍的时候,脸上微红,竟还显得有些腼腆。但他和他父亲一样,精气神十足,眼中迸射着光。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女的叫更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头上扎着一条红色毛巾,身材丰腴,五官精致,眉宇间竟还颇有英气。只朝她看了一眼,赵云泰就发自内心的觉得她行。通过温蝶娜的详细介绍,赵云泰才知道,这更娘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是死了男人的小寡妇,现在是五场一帮女寡妇工人实际上的头,虽然不是组长,但在工人内部颇有些地位。
“行!就他们了!”
……
……
事发地的南边,三个身影正朝一辆淡黄色的越野车走去。
“浩然叔叔!怎么不继续看下去了,看看他们到底谁赢啊!”
“没那个时间了,还有几个场要跑。更何况,不用看也知道谁能赢。”
“为什么啊?”
黄浩然双手负后,微仰着头,说道:“那小子先兵后礼,想用比赛这招让工人心服口服,肯定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以前不认识他,也能猜到他和他那翻译必定是经常下地尝试着干活。中国人比柬人会用脑子,捡树根的方法有很多种,那些闹事的工人平日里就懒,做事情没有节奏,输是必然的。”
“喔……”刘望望应了一声,跟在黄浩然后面上了车,他心里也百分百相信那个人能赢,之所以想再看看,是因为她没有想到,今天这件事的主角居然就是那天在车上遇见的讨厌大叔。更巧的是,他居然就在自己爸爸的公司里上班。
哼哼,以后有的是机会整他,只不过现在还没想好。
待汽车行驶后,黄浩然说道:“老周,你觉得这小子的身手怎样?”
老司机没有多想,专注的看着前方道路,说道:“出手果断,身手敏捷,反应快,判断准,是高手。”
“这要搁在中国,还真算不上什么高手。”黄浩然摇了摇头,眯着眼睛说道:“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路数一看就不是从部队里出来的。而且招式也不像是哪个武学门派。但偏偏真打起来,他又有自己的节奏,并且镇定自若,毫不慌乱。”
“只有一种解释。”想了想,黄浩然才说道:“这小子以前是混社会的,而且是身经百战的那种。”
刘望望在后排不屑的说道:“原来是个小混混。肯定是在国内被人追杀,跑出国躲灾来了。”
黄浩然向后仰靠,双手抱胸,脸上挂着微笑,自语式的说道:“公司的新鲜血液越来越少,像这样又年轻又有能力的好苗子,很是难得啊。”
刘望望慵懒的说道:“一个混混,浩然叔叔何必这么夸他。”
“就事论事。”黄浩然说道:“像今天这种场面,除了老芮出马,董森和黎振怕是都不能用最好的方法摆平。但这小子,做的不错。”
刘望望刚想回一句的时候,刘浩然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老芮啊。”
“嗳,我的大哥,你到哪了。”
“正在你们场。”
“才只到五场啊!他们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一切很好。对了,我问一句,你们场新来了一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老黎带来的,叫赵云泰。大哥,他没犯什么错误吧?”
“赵云泰。嗯,我知道了。没事,我随便问问。你在哪?”
“我在四场等着你的,老孙这昨晚打了只鹿,已经炖锅里了,等你来了就开干!”
“好,我去把六场看了就过来。你让老孙弄几个清淡点的菜,望望和我一起过来。”
“哟!小姐来了,好好好,我们等着你们!”
挂掉电话,黄浩然不再说话,靠着闭目养神。
刘望望用手指卷着头发玩,心中默默地念道:“原来你叫赵云泰,你这个讨厌的大叔,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