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懒。”
赵云泰说的简洁有力,理所当然,温蝶娜噎的说不出话来。来到种植场后,赵云泰对公司的文化也有了些微的了解,尤其是偷懒二字。工人们背着中国人偷懒,分场长躲着场长助理偷懒,场长助理躲着场长偷懒,场长躲着公司上面领导偷懒,总之人人都偷懒,工资照样拿。
但现在正是黎振争夺场长之位,要拼命抓效率的时候,他和赵云泰似乎都不应该偷懒。
赵云泰继续说道:“这里离马路远,场长和公司路过的车子都看不到我们,又能遮阳,是偷懒的好地方。”
温蝶娜心想哪有上级教下属偷懒的,不明白赵云泰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闷闷的不出声。
看温蝶娜低头不语,赵云泰笑了起来,说道:“别紧张,我和你开开玩笑。我们现在是在偷懒没错,但这属于正常的休息。一个人的体能有限,做这份工作,我觉得没必要整天呆在工地里。”
温蝶娜终于开口说道:“可那些工人不看着……”
赵云泰打断她的话,问道:“你认为你看得住吗?”
“我……”温蝶娜欲言又止。
“看不住的。”赵云泰下了结论,说道:“我来这里十几天了,知道这些人干活的态度。就算能看得住,我们也看不过来。就算看得过来,我也不愿意每天都像看犯人一样盯着他们,那样太累,不是真正的企业管理。”
温蝶娜问道:“那要怎样管理他们呢?”
赵云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正在想,但还没想好。”
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说道:“不管这工作怎么做,我们都要适当的休息,劳逸结合。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以后在休息的时候,你教我说柬语,我给你讲中国历史。”
闻言,温蝶娜来了兴趣,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好啊!泰哥你为什么要学柬语啊?你想长期留在柬埔寨?”
赵云泰说道:“以后的事还没想好,但就是想学。”
“好,我教你,你想学什么?”
“我们先从数字开始吧,一二三四五怎么说?一怎么说?”
“一,摸以。二,闭。三,拜以……”
温蝶娜一边说,赵云泰一边用笔记下发音,用最直接野蛮的方式探索新的语言领域。他学习柬语自然是想在这里更好的工作与生活,但他不会把真实想法告诉温蝶娜。温蝶娜身为翻译,上级若是自己的柬语很好了,她难免会有压力和危机感。
“四怎么读?再说一次。”
“四,不问!”
“不问?”
“不问!注意我的口型,不——问!”
……
……
两位临时场长虽然各自分好地块了,但场部只有一个,大家还是同吃同睡,和以前没多大差别。只是黎振和董森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现在更是吃完饭就各搞各的,交流几乎为零。
赵云泰在广州白云机场的时候买了几本书,坐在灯下忍受蚊娥的骚扰看了一会就准备去小水沟洗澡。这时黎振叫住了他,邀他去工棚的商店坐坐,喝喝啤酒。
商店前面有一块大木板,两人就坐在上面,买了一叠花生米,几罐啤酒。
柬埔寨的花生米很小,一粒一粒的还没有小手指指甲那么大,吃起来口感也不好,自然也成为不了当地人的下酒菜,在餐座上没什么地位。
皎月当空,星光满天,却寂静无风,燥热无比。
黎振用仅会的几个柬语词汇和打招呼的那些柬人逗了一阵,便面色凝重的和赵云泰交谈起来。
喝酒的过程中,黎振一直唉声叹气,抱怨工作上的一些情况。
“你说这柬人,怎么就这么懒呢?”黎振更像是自问。
“他们奴性太重。他们要是不懒,这个国家能这么穷吗?”赵云泰喝口酒说道。
黎振叹道:“真是不当家作主不知道着急。以前看他们做事慢,心想他们也就那个样,催啊骂啊也没用。现在我都不敢看他们,那做事就跟电影里放慢动作一样的,不敢直视。就这个速度,就算赢了董森,当了场长,以后也不能让公司满意。”
将几粒花生塞进嘴里,黎振吧唧着嘴巴问道:“今天捡树根那组捡了多少?”
赵云泰想都没想,立马说道:“三十亩不到。”
黎振问道:“他那组有多少人?”
“六十七人。”
黎振一副死了爹的表情,沙哑着声音低喝道:“六十七人捡了不到三十亩,一人半亩都没有捡到,他们是蹲在原地拉屎吗!”
赵云泰耸耸肩,苦笑一声。
黎振眼珠向上,算着帐说道:“工人一人工资两万,六十七人就是多少?差不多一百三十多万,将近两千人民币。就他妈干了二十几亩地!这向公司报上去,大老板还不骂娘啊!都说柬埔寨是廉价劳动力,这样扯平均一算,根本就不便宜!”
赵云泰想了想说道:“公司捡树根的定额标准是一人两亩地,他们连半亩都没有做到,可以不发满工资给他们。还有那些整垄的,种植的,速度都慢的惊人。”
黎振摇摇头,说道:“你要是扣他们工资,他们立马走人。现在哥罗湾这边的几个场都缺工人,他们不怕没事做。上个月四场有一天只算工人半天工资,第二天和工人们一说,那个组立马上车就走。”
赵云泰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总觉得,这样做下去不行,成本高是一方面,最主要是效率低,做不出事情来。”
黎振举起酒罐,和赵云泰对饮,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赵云泰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
“唉!”黎振叹息道:“累啊!”
赵云泰安慰道:“黎叔,别想太多了。就算我们没有好办法,老董他们也没有,工人其实都一个样,我们尽最大努力就行了。”
黎振认真的说道:“话这样说没错,但你跟我过来了,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嘛!我拉你来,是让你跟着我赚钱来的!”
“总会想到办法的。来,干了!”
……
……
夜里躺在床上,赵云泰睁着眼睛,久久没有入睡,脑海里始终想着黎振和他倾诉的那些苦恼。其实从正式上岗的第一天起,赵云泰就在考虑这些问题,他心里很清楚,种植场就按照现在的这种模式做,除非真有一批精英队伍式的工人,否则根本就做不出多好的成绩来。当然,工资是照拿不错,但也就是混日子,对人生的成长没有太大意义。
有那么几次,他脑袋里都闪过灵感,但考虑到点子的可行性,又都放弃了。但他知道,办法肯定是有的,只是头脑风暴里的那个点,始终没有到来。
捡树根,公司定额一人两亩,那么就是希望两万瑞尔能检出个两亩地来。也就是说公司的理想价格是一万瑞尔捡一亩地。
同样,整垄的定额是……
赵云泰的眼睛突然一亮,整个人立马坐了起来,低着头沉思。
“有了!”
良久以后,他低喝一声,没有听到隔壁的鼾声,知道黎振也还没有睡着,连忙下床跑到黎振的房间。
“黎叔,睡了吗?”
黎振也正在为这些事烦恼,没有睡着,坐起来应道:“没呢,有事?”
赵云泰在黎振床脚坐下,从黎振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
“我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