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是一片白色,胃里空空的,我皱了皱眉,本能的喊了一声“妈”。想要动动身,就看见我妈从沙发上窜起来就跑到我床边,趴在我身上就开始哭,边哭边说话,“吓死我了啊倾情,倾情••••••”我也跟着哭,我也不知道在哭什么,就觉得很委屈。
这时有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他站在我妈身后,离得比较远,可是我听得出来时他的声音,他说,“阿姨,倾情刚醒,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你别太激动了。”顿了顿又借着说,“折腾了一晚上,倾情也该饿了,要不••••••”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了,我妈慌忙起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说,“对对对,我回去给她熬点粥,安宁先麻烦你照看一下她吧。等我回来你再去休息。”
安宁没有说话,但应该点点头了吧。
然后我妈又给我掖掖被子,说,“你别乱动,我一会就过来。你还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回家给你熬点粥。可吓死我了”。说完她就走出去了。
一滴眼泪流到我的耳朵里,我觉得痒痒的狠不舒服,伸出手想挠挠,就看见安宁慌忙过来阻止我,“你别乱动。”
这情景是多么熟悉啊,可是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却觉得这么刺眼,闭上眼睛眼泪就又出来了,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我快速的在我不算清醒的大脑里整理了一下,陆伯伯,我的后爸,陆安宁,是他的儿子。我,是我妈的女儿,我妈现在是陆伯伯的老婆,那我和陆安宁算是兄妹?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电视剧都没有的桥段,怎么就让我碰到了呢。
“倾情。”我把脸转到一边,他的声音有点苍白无力,我不忍心看到他样难过又无能为力的脸。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来。虽然我没有学过法律,但是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在名义上,法律上,我们就是兄妹了。我使劲咬要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不要出来,可是越忍越难过,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怎么才能自然地面对这一切。
过了很久,我试着张了张嘴。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哥哥了呢?”我的声音嘶哑的像是要裂开。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哽咽。他没有说话,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过一会,我听见门轻轻带上的声音。我把脸转过来,看着门外他的身影,眼泪抑制不住的奔涌出来,我坐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小声的哭起来。
是谁说,最折磨人的是爱情。看见了吗?最折磨人的是亲情。我妈嫁给了我爱的人的爸爸。我和陆安宁以后就是兄妹了,呵呵••••••
在我生日晕倒的时候,陆安宁几乎是疯了一样抱着我往医院冲,在我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我躺在这个我最爱的人怀里,第一次。却没有知觉。
我看不到他眼眶里蕴含着多么伤心的泪水,看不到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疼痛刻骨。在我被推到手术室的时候,他留下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滴眼泪。终于,是因为爱情,他哭了。
对于这个女孩,他心里知道,不能再爱了。
医院的阳台上,六月雪盛开着洁白的小花朵,小小的,密密麻麻的开满枝头,我错以为,是下雪了。呵呵,此情此景,我的心里真的像是下了一场好大的冰雪,将我温热的心浇熄,再也燃烧不起来。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只是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饮食不规律,引起的短暂性休克。没有什么大事。我妈在我耳边一直叨唠个没完没了。我心烦意乱,假装睡着。眼泪无声的顺着太阳穴浸湿了枕头。
从医院回到了家,我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说话,不看电视,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盯着手上的戒指发呆。
暑期是炎热的,也是漫长的。
梅雨季节来了,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正如我现在的心情。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一度是认为我有点神经不太正常。原来人在成长的过程里需要经历这么多。从最初的单纯变的成熟,从最初的天真变的忧伤。
爱情使人盲目,使人敏感,变的卑微,爱到最后,还是放手。
回忆,不断让我回想起来。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原来碰撞上爱情,要受这么大的伤。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为什么爱的时候那么坦然,放手的时候那么不舍。
我妈有的时候晚上不会回来。她让我去陆安宁家住,我说不习惯。不想去。我看着我妈为难的眼神,就说,我过几天再去。
说完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每一次听后背后那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的心就很疼。
我多想对我妈说,陆安宁就是我爱的人。我爱的人啊,成了你继子。
过了很久,我妈在门外敲响了我的门,“倾情,你睡了吗?”
我看着房间白色的木门,叹了口气,“没有。”然后去开了门。
“你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啊。闷闷不乐的。”我妈跟着我进了房间。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懒散的翻着一本书。
“你上次说过生日会带你男朋友来的,怎么没见他啊。”
我抿了下嘴,忍住眼泪流出来的冲动。假装不在乎的说:“妈,我们已经分手了。”
听了我的话,我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啊。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和你陆伯伯••••••”
我忍不住打断我妈的话:“妈,你别那么多心了,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疼你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
“可••••••”
“哎呀,妈,你就放心大胆的过你的生活吧,我没事,不就是分手吗,我还扛得住。行啦,你出去吧,我要看书啦。”看着我妈还要说话,我做了最后的总结。我下了床,半拉半拽把我妈推出了房间。
我靠在门后,叹了口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改天让我去陆伯伯家吃饭。我手里端的碗“呱唧”摔在了餐桌上。好在餐桌是木质的,碗没有碎。
我瞪着眼,“你说什么?”
“改天跟我去你陆伯伯家吃饭。”
“我不去。”我干脆的回答。速度快的令我都诧异。
我妈怪异的看着我,“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让你去吃饭而已。”
“我说了不去,不想去。”
我妈放下碗,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倾情,你是不是不喜欢你陆伯伯啊。”
“没有。”
“那你••••••”
“哎呀,就是不想去。”
“我都打算好了,这房子我已经找好人家,马上就要卖了,到时候我看你上哪去住。”
“你卖了我也不去,我流浪街头我也不去。就是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那我结婚了,你就应该跟着我住啊。”
“你去住就是,我来镇守这个领地。你不用管我。”
我妈突然拍了一下茶几,“沐倾情,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是不是我给你找了一个后爸,你不高兴了,当初你怎么说来着,还不是你让我找的”。我看着我妈有点生气,又放下了架子,“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我去行了吧,但是卖房子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吗?”我妈看到我终于答应了,就点点头。
我转身走回房间,觉得身心疲惫。
我在想,以后见到陆安宁,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
没想到我妈的速度这么快,我昨天才答应了,今天就准备好了。我还在被窝里呢,她就给我打电话,“倾情啊,你陆伯伯一会就去接你了,你准备一下吧。”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过了一会,我腾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刷牙洗脸,换衣服。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这么快的就可以脱离我最爱的床,古今第一人啊。
就在我刚系好鞋带,准备开门到楼下去等候他的大架的时候,门铃响了。我颤抖着双手,像是打开地狱之门一样,颤颤巍巍的开了门。
我准备了最甜美的笑容,和最真诚的问候,可见到门口站的人是陆安宁的时候,我立刻石化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是该让他进来坐,还是该跟他一起走出去,或者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别扭的站着。
“我爸爸今天亲自下厨,我奉命过来接你,你准备好了吗,可以走了吗?”陆安宁的绅士风度仿佛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的态度仿佛直接拿了一盆冰凉的水,把我浇了一遍。我不在是他的女朋友,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商场上,跟一个对手,或者同伴在谈合同,那样彬彬有礼。
我的心在滴血,在滴血啊。
虽然心里难过的要命,可是还是要假装无所谓。
我礼貌的回笑,“可以走了。”
我想陆安宁看见我这个笑容就像我看见他的笑容是一样的心情,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忍受曾经的爱人,像对陌生人一样的对自己。哪怕彼此之间没有了感情。
陆安宁愣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转身把门关好,然后,姿态优雅的下了楼。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能哭。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个豪华的地方。车子停了下来,没等陆安宁给我打开车门,我就先行下了车。他愣了一下,随即他把钥匙丢给站在一边的管家,就带着我走了进去。
还记得,数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一片欢乐的景象,甜蜜的拥抱,炽热的亲吻,仿佛一切都是被人戳破的泡泡,化为乌有。那个时候,我是他女朋友。
现在,他在前,我在后,我们默不作声,他像是一个负有使命的骑士,只是把最尊敬的客人带来,而这个时候,我是他的妹妹。
多么可笑,不过数天的时间,整个身份就是一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妈系着围裙出来迎接我,陆安宁礼貌的叫了“阿姨。”我妈看着我,不悦的摇摇头,“倾情,你怎么穿的这么随便就来了。”我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是够随便的,t恤衫,牛仔裤,帆布鞋。的确比不上高贵优雅的小洋装和公主裙。可是这就是我。最真实的。
我对于我妈的质问感到很诧异,我妈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肤浅了。
“妈,这样穿比较舒服,我不爱穿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刚要说话,陆安宁的爸爸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因为房子实在太大,在里面骑马都可以了。
“倾情,来啦,快快快,坐下。”
我甜甜的喊了声“陆伯伯好”!我真觉得我也挺虚伪的。
陆安宁的爸爸让我坐下,我轻轻的坐在发上,差点就陷里头去了,这沙发软的,简直就像云层。还好我够淡定,不然就真的出丑了。
陆安宁这一会不知道去哪了,我悄悄的四处看了一下,没看到。陆伯伯笑呵呵的看着我,“倾情啊,你先坐一会,要不到处玩一玩也行,让福妈带你到处走走,安宁这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厨房里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
“陆伯伯,您不用招呼我了。”纵然对陆安宁有再多的不满,都与他爸爸无关。
陆安宁的爸爸走了,偌大的客厅了就只剩下我,和一个妇人。这个沙发软的我实在做不下去,就站了起来。这时那个叫福妈的妇人走了过来,“倾情小姐,你是要到处走走吗?我带您去吧?这里真的挺大的,我怕你走乱了。”
我对着这个面容慈祥的妇人笑了笑,“那么,麻烦你了。”
其实这个叫福妈的妇人,也许早就忘了,我曾经来过。
福妈到处带我转了转,边走边给我解说。我看着这些次曾相识的场景,觉得很凄凉。唯独没有去楼上。想必,陆安宁就在楼上吧。我叹了口气,站在游泳池旁边,看着里面的倒影。
“福妈,你不用陪着我了,我就在这里坐一下就行了。”
“那好吧,倾情小姐,您有需要就叫我。”看着福妈毕恭毕敬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了我姥姥。
“福妈,你叫我倾情就行了,小姐,我实在不敢当啊。”
福妈走了之后,我一个人蹲在游泳池边上,看着里面那个带着淡定的面具,装坚强的女孩,怅然所思。
陆安宁站在我身后的楼上,偌大的落地窗撒进满满的阳光。他看着那个蹲在游泳池边上的女孩,心中一片凄凉。那么多美好的过往,只因一段半路而来的婚姻而中断。原来一种幸福,还可以成全另一种幸福。
身后传来陆安心的呼唤,“哥?”
陆安宁回过神,看着陆安心,“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阿姨的女儿在游泳池边玩呢。”
陆安心,当年陆安宁执意到带走的女孩,这个他几乎用生命去保护的人,却是他往后的日子里,致命的忧伤。
“倾情小姐,可以开饭了。”福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我转过身,太阳光强烈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睛,我恍惚中看到了楼上诺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忧伤的少年。
“好的福妈。”我站了起来,蹲麻的双腿让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福妈及时扶住了我才没有让我摔倒。
走进客厅,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我跟福妈来到餐厅,这个曾经摆满了整条桌子蛋糕甜点的长形餐桌,在第二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震惊。不过,这条餐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看了看身边福妈,福妈可能看出来了我的疑问,她说,“倾情小姐,这张桌子只是少爷办聚会用来摆东西的,老爷和少爷他们吃饭都不用这张桌子的。”说着,她推来一扇门,我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
原来是暗藏玄机啊。我擦汗。搞的跟皇室一样,还到处都是机关。
“你这孩子上哪去了,大家都在等你。”我妈看着我,忍不住训斥一句。
“倾情,快来坐。”陆安宁的爸爸轻轻的扯了一下我妈的衣袖,然后招呼我。我轻轻的瞥了一眼坐在陆伯伯身边的陆安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这个女孩看上去怎么这么面熟呢?我的心一紧,难道这是陆安宁的新欢。她面色苍白,像是没有血色的瓷娃娃。一双大眼像是能滴出水来。我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有了好感。
心疼,因为爱情,也因为眼前的这个女生。
我走到我妈身边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刚想伸出手去夹菜,我妈用他的筷子把我的手打到一边,小声的训斥我:“人家都没有吃饭呢。”
我心里顿时火帽三丈,却又不好发作。悻悻的放下筷子。
陆伯伯看着我们娘俩的小动作,“大家都吃吧。”然后低头对我妈说:“兰啊,不要这样责怪孩子,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我妈含笑点头。
突然我觉得一阵心酸。不知道不觉中,我妈已经被腐败化了。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些模糊的影象。张子渝用筷子敲掉了我筷子上的食物,张爷爷小声的训斥他。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对陆安宁的爸爸不禁又多了一份好感。
我对面坐着陆安宁,这让我浑身不自在。你能面对一个爱的人,还要假装不认识,然后谈笑风生的吃饭吗?更何况这个还是一个豪宅,有钱人的规矩都多,吃个饭跟烧纸似的那么肃穆。大气都不敢喘。平时能吃两碗的饭的,今天只能吃半碗。而且还有个福妈站在旁边盯着你看,谁吃得下去。
我时不时的看一眼陆安宁,他温柔的给身边的那个女孩夹菜,让她多吃点。看着他们笑脸相迎,我的心仿佛被凌迟了无数遍。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跟陆伯伯道了别,看了一眼身后欲言又止的陆安宁,转身离开。我走出这片豪华的小区,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拉面馆。我窜了进去,吃了一大碗大面,吃着吃着眼泪就出来了。
我走出拉面馆,突然心生一阵悲凉。
我茫然的在大街上上闲逛,对面迎来一辆摩托车把我撞到了,骑车的那个人带着头盔,骂骂咧咧一句“你他娘的找死啊,走路不长眼”。
我捂着胳膊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看着那个骑摩托的人越走越远,心里骂道:“希望你拐弯就被撞死。王八蛋。
这是我这一辈子说的最恶毒的话。
因为爱情,我竟然变成了这样。纵使他不小心撞到了我,纵使他骂了我一句,我却诅咒要他死。我不禁惊的一身冷汗。
伸了伸腿,还好,没有太严重。我站了起来,继续愁眉苦脸的向前走。
是不是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