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彼得

“她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这个行业不适合她，我更不建议她做继承人。”

说这话的人是个德国心理医生，他是董家夫妇给董小姐聘的私人心理医生。董小姐装成熟睡的样子，静静听着他带着鼻音的中文。

我好像没用了。

怎么办，又要再经历一次抛弃吗？

真的，好难过。

妈妈

人世间的好景总是不长的。

董小姐总是发噩梦，梦里全是压抑的深蓝色，而且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发展成了间歇性的梦游。时常睡着睡着就突然起来了。

午夜孩童的哭喊时常打破董家夫妇的夜晚，更何况董小姐有几次都莫名出现在他们的床头。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兔子一样的娇贵养母每日每夜抱住她入睡。

人的精神总是有限的，有时睡沉了，就松了手。李恩惠干脆用绳子将两人绑起来。

“不怕不怕，妈妈守着你，陪着你，你发噩梦了就叫妈妈。”

董小姐从来没叫过妈妈。

妈妈是一个怎样的词汇，董小姐不知道怎样形容那一刻的酸楚，还没张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她也不想变成这副样子，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样的自己。

无法安睡的每一个深夜，都像是强加在这个拼接家庭里的一把铁锁，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难以喘息。

亲爱的董小姐，我不是宋冬野

那个“白种人”男孩送给她安眠用的中药香囊，董小姐喜欢那些中药燃烧起来的味道。

那个男孩真的改了名字，董小姐感觉自己说的话被人前所未有的重视。

他抱着吉他在楼下给她唱严重走调的《董小姐》，病房里的董小姐用棉花堵住了耳朵。

“白种人”男孩把吉他留给她了。

那个男孩热爱表演，总是在剧组中间辗转。他去了别的剧组，董小姐也决定离开了。

还不知道他的新名字。

养成游戏

董小姐不上继承者的专业课了，董家夫妇希望她放松心情，敞开心扉。

上小学？

“为什么要让一群不如我的人告诉我已经会了的东西？”

交朋友？

“一群犯蠢的小屁孩，为什么要认识？等着被传染弱智吗？”

董家夫妇对天才儿童的嘴炮能力感到忧愁。

好在她对“白种人”男孩留下来的吉他产生了兴趣，加上李恩惠希望她在宴会上交朋友。

所以董小姐去学了吉他和交谊舞，顺便学了街舞和琵琶。

为了应付李恩惠带她去的各种场合，董小姐迷上了养成游戏。

渐渐和任何人都能聊的风生水起，但没人的时候才能露出轻松的姿态。

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董小姐不喜欢上线，她只是想被需要。

方彼得对她沉迷养成游戏感到担忧：

“你不需要被任何人需要，你需要的是承认你自己。”

可她做不到，她只是一个人格。主人格被原生家庭抛弃，她被主人格抛弃，马上她又会因为没用被抛弃。

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相比懵懂无知，只知道逃避的主人格，我认为你被治愈的可能性更大。”

董小姐左耳戴上了粉色蓝宝石耳钻，印度传说中耳钉是奴隶的象征。

董小姐会永远记得她是一个人格，她要等黎明回来。

她等的不是主人格，是黎明。

放弃我，抓紧我

从今天起，她就不是董小姐了。

她叫明离，离开的离。

明离背上那把吉他，给董家夫妇留了一封信。

不过明离没走成，她被董家夫妇找回来了，又成了董小姐。

李恩惠扶着她的肩膀：“恩尼，为什么要走呢，是妈妈对你不好吗？”

“不是。”

董恩浩揉她头顶的短发：“那是爸爸冷落你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明离咧开嘴哭了：

“我也不想，可我对你们没用了！”

董家夫妇不太明白，什么叫对他们没用了？

明离依旧哭，哽咽着把话说完：

“我是人格，不是人，总有一天是会消失的。

那时候你们的付出就没有了回报，我做不了你们的继承人！”

这件事董家夫妇一直都知道，方彼得跟他们说过。但是方彼得也说过能把她治愈，董家夫妇一直坚守着。

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继承人，而是想帮一个孩子。

明离攥着吉他包的背包带：

“我受不了了，我不看着你们陪着我受折磨。

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李恩惠抱着明离，两个人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领养家庭必须尊重被领养人的意见，明离今年已经十二岁。她要回去的愿望必须被尊重，明离终于不是董小姐了。

恶狗回来了

“恶狗头子回来了！”

“恶狗团又来了！”

……

明离躲在乡村中学的男厕所里，在手腕上轻轻划下第九道。

呼～突然放松地吐口浊气，享受逐渐放空的愉悦感。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伤害自己。

“老大，好了吗？”

放够了血，明离拿出纱布和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撸下袖子遮盖住。

打开门又见到这几张二缺的脸，扶额：“好了，走吧。”

头顶一片泡面似的锡纸烫，浓妆遮盖住脸上的苍白憔悴。

习惯性摸了摸左耳的粉红色耳钻，依旧是那张邪气的脸，那双凛凛的凤眼，美得锐利又淡漠。

背着吉他包，双手插进裤兜，身后跟着两年未见的五条恶狗。学校里横行，所到之处，人群自动避让。

她是这个恶名昭著团体的首领，消失了两年之后，她又回来了。

顶风臭十里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鬼附身砸自己亲妈脑袋被赶出家的小孩又回来了！”

邵楠楠突然加入前排三人的讨论中分享今日份八卦。

柴然接话：“不是说两年前就饿死了吗？”

“就是啊，所以大家都说她是从地狱爬回来报仇的。而且专门跟老师和成绩好的学生过不去呢！”

说这话的时候邵楠楠看向了艾茉。

艾茉像没听到一样。

“她这次县联考考了第三，就在朗昭下面，而且就一分之差。说不定下次就超过了！”

邵楠楠专门对着艾茉强调。

“关我什么事，她又考不过我。”

艾茉收起新刷完的资料又换了一本新的，眼神都没给邵楠楠一个。

朗昭暗暗下决心必须考得更好，一定要做艾茉的堡垒，绝对不让那个恶鬼突破防线伤害到艾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