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阿川你该不会是梦到被人爆菊了吧？你这叫唤得跟杀猪似的，梦着啥了？”

我一睁开眼睛，阿斯汉那张须发怒张，长得略有点抽象的大脸就贴在我眼前，让我突然有了一种“难怪刚才老子做噩梦”的错觉。

狠狠深呼吸了几口气，从床上坐起。我发现我睡的房间，并不是梦中老七的那个住宅。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忽轻忽重，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但是我的鼻子也没有感冒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在腿上绑了二十斤的沙袋然后走了十公里山路之后，突然放下了沙袋的那种失重感……

“没事，做了个噩梦，你真的让我去想，我反倒想不起来什么……”我轻轻摇了摇头，自己做的怪梦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担心。我的脖子有点酸痛，好像是我睡觉睡落枕了。

“老大他们呢？”

“老大他们去踩点去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泡个澡去！”

等等！

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关键词……

从刚才一睡醒开始，我就感觉自己和阿斯汉的对话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既视感，就像是不久之前，或者是我揣摸不到的时间线之前，我们两个曾经发生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我去……阿川你该不会是梦到被人爆菊了吧？你这叫唤得跟杀猪似的，梦着啥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

就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时间段，同样的两个人……

同样的对话！！！

“阿斯汉，今天几号？”

我低着头，将慌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阿斯汉不明所以，一边往嘴里塞着士力架，一边有点模糊不清地说道：“一月二十六号，怎么了？”

“没事……”我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微妙的苦笑。

一月二十六号……我嘴唇翕动，心中默默念道。也就是说我今天早晨刚刚到达福州，而现在正准备去神社旅游。

是我做了预知梦吗？

又或者……只是上帝开了一个小玩笑，让一个月后饱受噩梦折磨的我灵魂穿越到了一个月之前，那个还能每晚畅享八个小时黄金睡眠的我身上呢？

我不知道。

就像是落入了蛛网的小虫，不知道这蛛网的深处究竟有没有那八条腿的恐怖猎手，我的视野狭窄而曲折离奇，我看上去知道了许多信息，但是实质上依旧是混沌而一无所得。

如果说现在的我是清醒的……

那么就是说那个曾经第二次坐飞机到这里的“我”就是虚幻的，是我梦中的投影。那么其他的那些都很好解释了，无论是日渐艰难的梦境，又或者是哪个叫做上白泽白莲的警察……他们都是我的梦中的人物，是不存在的，是我梦中的浮光掠影。

那个被我炒了的老板现在应该还在办公室里挺着肚子四处作威作福，而我旅游回去之后又要面对着一摞永远处理不完的报告……

想到这里，我有点情愿现在的自己是在梦游了……

用力拍了拍脸，“清醒点”，我告诫自己。

换一个思路，如果说那个第二次到了日本的我是清醒的，而现在这个还停留在1月26号的我是梦中的我，那么会发生什么？

因为没有办法确定这个梦的起源——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在飞机上睡着了做的这个清醒梦……

所以……

那个镜子里的黑衣斗篷，上白泽警察依旧有可能是我做梦的产物！

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太谨慎，将所有自己不理解的东西都归类到了做梦，我就像是那些近现代的想创造出【大一统理论】的“科学家”，试图用自己浅薄的知识和世界观去归纳理解未知的事物……

“阿川，你到底咋了？怎么整个人还木了呢？”

阿斯汉用他的熊掌拍了拍我的脑袋，也许对他来说那只是表达友谊的亲昵，但是对于已经睡落枕的我来说，无疑是生理上的二重打击！

咔吧！我听到了自己的颈椎发出的清脆的抱怨声！

“我擦！老子的脖子啊！”

“你也该多运动一下了……”阿斯汉一脸不屑，“你这身体素质，估计连我家的二黑都打不过。”

值得一提的是，阿斯汉家养了两条狗，都是从外蒙的亲戚家抱来的蒙古獒，大的叫大黑，小的那条叫二黑——不过我合理怀疑阿斯汉他家的伙食里添了过量的生长激素……

妈卖批的……我心想你家的二黑站起来都快有我高了，我能打得过二黑才叫见鬼。

“你这样说话会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我咬牙说道。

“你是谁来着？”

阿斯汉一头雾水地问到，就好像我们之前是陌生人，今天才见面！

“干！”

真特么气人！

果然老实人切开都特么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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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他们没出去多久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带着点零食和便当。我一看到老大手上拿着的那个便当盒就知道了他们去了哪里。

“你们这是刚刚从seven-eleven回来的啊？”

“买了点零食，待会去泡温泉，没吃东西就泡温泉可是会容易头晕的。”老大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了一杯咖啡和一个炒面面包。

seven-eleven是日本最大的连锁超商……大概。

至少我的印象里，好像很少有哪个地方没有7-11这个连锁商店。最早的时候，7-11商店的意思就是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晨11点依旧提供零售服务，不过现在时过境迁，7-11早就发展到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了。

“你们别说，这小日本的炒面面包好像还有点意思。”老三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着，手头的面包几乎是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千万要吃饱再去泡温泉，上次我在阿尔山泡温泉的时候，见到过有人泡温泉头晕眼花，一头栽进去差点淹死的……”阿斯汉一边吸溜着咖啡，一边说道，“还好当时我就在旁边，不然那位老哥怕不是得冤死。”

“反正跟你在一块，我估计就算是我们五个人一块儿昏过去了，你也能用一只胳膊把我们拉出去。”老四打趣道。

“我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阿斯汉无语。

“绿巨人。”老四毫不犹豫地回答。

“染色了的绿巨人。”老大也插了一嘴。

“阿斯汉，我们都知道你只是把自己的肌肉封印了而已，如果你解开封印，怕是整个宇宙的膨胀速率都会被你膨胀的肌肉给提速十个百分点。”老五不动声色地讲了一个冷笑话。

“胡扯，阿斯汉要是解开封印，整个宇宙都要被他的肌肉撑炸了！”老三一边将黑手伸向了老四买的便当，一边吐槽道。

我听着这帮哥们的聊天打屁，心态也逐渐平静下来。

也许之前只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吧……

“对了！”我心头一激灵，老七呢？

“老七去哪了？”我有点迟疑地问到。

现在客厅里，老大赵台，老二阿斯汉，老三王建森，老四老五两双胞胎，还有我这个老六都在……唯独少了老七！

那老七到底去哪里了？！

如果现在真的是一月二十六号，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神社和温泉旅游————那么讲道理，老七不应该现在就失踪啊！！！

“老七是谁？”

老大不似作伪地回头瞟了我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什么老七？孩子你是睡懵逼了吧！”老三说道，“我们寝室就六个人，打哪里来的老七啊！”

“不……不对！”

我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很明显除了我以外的这五个人彻底忘记了老七的存在。就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橡皮擦，彻底地将老七存在的痕迹抹去了！

我仔细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果不其然，我的记忆就像是清晨的森林漫起了迷雾。但凡是回忆到了老七的时候，记忆就开始变的模糊不清——我能清晰地想起自己和他们几个开黑泡网吧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和老七有过什么互动的经历！就像是有人入侵了我的大脑，然后将所有带有“老七”的信息删除殆尽！

老七是谁？！

他睡在哪个铺位？！

这些东西我都已经想不起来！

但是唯一可以让我确定老七的存在的，就是我的睡梦中曾经如此清晰地和老七一起游览了神社和温泉……

而这一切在现在的这个世界线中，还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我现在完全可以选择沉默旁观————静静地等待着待会的温泉和神社之旅，如果说那里的景象和我梦中的经历完全吻合，那么就间接证明了老七的存在并不是我的疯人呓语！

我仔细梳理了自己的逻辑：

如果现在的一月二十六日的我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就是说曾经最远达到过二月二十九日，最终记忆停止在警察局的“我”就一定是虚假的。也就是说老七是不存在的。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个说不过去的铁逻辑：因为现在的我是真实的，那么在梦中我曾经旅游过的神社和温泉必定是我梦中虚构的，那么逻辑上，在接下来两个小时后，我亲自动身前往的现实中的神社和温泉，必定会与我梦中的神社和温泉存在细微的差距！

也许是鸟居的位置，也许是景观的细微差异，又或者是我们会遇到的其他游客和神社的招待人员……总而言之，一定会和我的梦境有所不同！

反过来，也就是说——

如果接下来我旅游的神社和温泉和我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那就说明……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流沿着尾椎骨一路直冲天灵盖。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答案一定是正确选项！

说明我确实经历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灵异事件，也许是更高世界线的我曾经经历了二月二十九号的种种变故，然后又穿越回了一月二十六号！又或者是我像是【死神来了】那部电影的主角小男孩一样，做了一个长的可怕的预知梦。

但是不管如何，在这个世界线上，老七是真的失踪了……

不是失联，就连“失踪”都不太准确。

失联和失踪至少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老七这个人是存在的！

可是在这个世界线上，老七的存在……被抹去了！

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感觉再继续想下去，那就会让我的逻辑彻底地陷入到有神论，外星人和种种乡野秘史传闻。

老七的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待会在我参观完神社和温泉之后，自见分晓。现在绞尽脑汁想这么多，也是徒费脑汁，做无用功罢了。

“吃完了吗？我都有点等不及想出发了！”

我调节了一下心情，微微一笑说道。

“走吧！大军开拔！”

老大从地上一跃而起霸气地一挥手，六条大老爷们儿一字排开，气势轩昂地并肩走出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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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旅游地图真是个好东西，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走到了神社脚下。

问了问胖子这神社叫啥名字，结果胖子这废物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丫能把你看片的功夫放在学习上，你丫早就成为语言学大师了！”

我无情吐槽道。

“滚！这神社是直接用的古代日语的神明的全名做的神社名，这种东西我怎么知道怎么翻译？！你要是直接让我读出来，我倒是能读出来。”老三有点不服气地反驳道。

“要你何用？渣渣！”

“我有一句妈卖批一定要讲！”

……

虽然我表面上和胖子吵吵闹闹，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种种表现只是在缓解自己心中的慌乱！因为直到我们走到神社的山脚下，这一段路和我梦中的那条路一模一样！

无论是行道树或者是街道上的路口和破损的店铺招牌……

完全一样！！！

“为啥日本的神社都建在山上啊？这帮人爬上爬下不嫌累啊！”老三的抱怨声把我的思路又拉回了现实。

“日本本来就是一个多山的国家，而且自古以来日本就有山崇拜的文化倾向。当然，我个人觉得这也有我们亚洲中华文化圈影响的原因。”我解释道。

自古以来，万岳之首泰山作为中华政权的象征，先后十三位帝皇亲自动身封禅祭祀，又有二十四代帝王遣人代为祭祀。这是中华文化圈特有的山崇拜的一个缩影。

在日本也是一样，富士山就是他们的“泰山”，说是圣山，死在那里的人会直接升入天堂。但是不仅是富士山，日本作为一个多山地的岛国，除了富士山之外的各种小山小丘多不胜数。

又多亏了日本神道教的八百万神明多到不值钱，几乎是个神明就能占下来一个山头，建立一个神社。

所以我对于日本有不少百度都找不到的跳蚤神社一点也不意外，这种神社大多是商人还愿修缮起来的，管理水平也比较一般。

而我们这一次前往的神社就是这么一个新落成的神社，叫做什么什么神明神社，反正我也读不出来，跟当地人打听得知是一个商人因为泡了山上的温泉，治好了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将之前的一个破败不堪的小神社直接推倒重建，还招募了新的巫女和神职人员。每年还会开一个小小的游行庆典。

“直言不讳地说，我有期待巫女呦？仔细想想，那可是巫女服哟～”

老三的脸上露出了奇妙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你懂的”。

“呵呵……人家是正规的神职人员，你这种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肥宅otaku，跟人家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老四发动了技能——无情打击。

“也许人家的巫女是五六十岁的大妈呢？反正上次我去日本出差的时候逛的另一个什么博丽神社，那个神社的巫女就是绝对的欧巴桑级别的大妈……”老五发动了技能——会心一击。

“我只知道，日本最大的神社，靖国神社里的高层全是男性……日本神道教在传统上是歧视女性的，认为她们是不洁的。所以说啊！巫女？不存在的。”老大完成了最终combo——致死打击！

我看着老三生无可恋的表情，严重怀疑这货已经考虑打包回去的行李了。

不过……

说到巫女，好像梦中的神社里确实有一个年轻的巫女……长得什么样子我有点记不清了，但是绝对不会到骇人听闻的那种程度——毕竟是要以身侍神的角色，当然要年轻动人才能获得神明的欢心。

所以，某种意义上，老三这是被老大他们骗了吧……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了看手表，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已经看到了神社的鸟居。

两个漆成正红色的木柱上面支着像是中国的飞檐斗拱一样的木质装饰物，这就是鸟居了。按照他们当地的说法，只要跨过了鸟居，就算是走进了神明的领地，需要谨言慎行，避免触怒神明。

“格老子的……终于爬上来了。”老三看起来累的够呛，但是我扭头看看阿斯汉，这货别说出汗了，看起来气息都没有乱……

真是个人形魔兽！

“接下来怎么走？找个人来带个路吧！”老大擦了把汗提议道。

“我来带路吧，我感觉这里眼熟。”

我看着和梦里完全一样的神社，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想努力地找出一点点和我的梦境有所不同的地方，好证伪我的猜想。

“跟我来，这边就是他们的大堂了。”

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阿川这是怎么了？”

“老六一觉睡醒就有点神神叨叨的……”

我不管他们的碎言碎语，大步向前走去。正前方，沿着石板路笔直向前，绕过赛钱箱，就是这神社的正堂。

如果我的梦没有错的话，里面应该供奉着一个羊头狮身四臂有角的神明……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从外面极亮一下跨入昏暗的正堂，我感觉有些不适应。但是我还是眯起双眼看向了正堂的神龛。

出乎我意料的……那个接近一人高的巨大神龛中，装着的，不是我梦中的那个羊头神明，而是一个跌扑盘腿而坐，面目慈祥的老和尚像。

神龛用的黑红色的漆面，里面雕刻了种种游龙飞凤，彩带流苏，看起来很是庄重，神像下面垫着的绸缎色分五彩，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没有半点褶皱。

“奇了怪了！怎么神社里供着的神仙是个和尚啊？”阿斯汉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没啥奇怪的，八百万神明里什么神没有？在日本神话里，神仙也好，精怪也好，又或是得道修炼成仙的人，差距很小的。”

“没准是这位和尚生前做了为善乡民的好事，所以死后被人修了祀堂，辗转百年现在成了口耳相传的神仙也说不定。”

我如是解释道。

倒是没想到，神社里供奉的神明和我梦中的神仙不一样。果然，我之前是在做梦吗？

“得了，这神仙也拜过了，我们直接去这后山的温泉好了。”阿斯汉提议道，看起来他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不过也是，老大是满族人，阿斯汉是蒙族人，他们两个就是信教也应该是信仰喇嘛教或者是萨满教，对日本的神道教不感兴趣也是应该的。

“那就这样吧，我们走吧。”

我说着，迈出了大门的门槛。在回头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从正堂幽深处一闪而逝……

管不了那么多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自暴自弃地想着，了不起把我这百十斤肉留在日本。我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泡一会儿温泉，话说回来，落枕的脖子还在隐隐作痛……

也许阿斯汉说的对，我确实该加强一下身体素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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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洗澡，然后再下温泉！”老大喝止了着急忙慌想往水里跳的胖子，“出门在外我们就是代表着国家的脸面，千千万万要讲点素质！”

“成成成！听您的，您是行家！”老三耸了耸肩，搭着一条毛巾往淋浴的地方走去。

呼……

怪不得古代日本的诸侯都认为温泉有疗伤的作用，著名的织田信长也好，武田信玄也好，全都是一群泡温泉爱好者。我仅仅是把身体埋进水里，就感觉到最近一段时间的疲惫正如同抽丝剥茧一样从我身上离我而去，连落枕的脖子也好了许多……

温泉的水和山间的溪水不一样，反倒是有一点像是海水，里面的矿物质相当的丰富，这让水的密度也好，黏稠度也好（或者说是表面张力）明显高了许多，我放空了思绪，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逸。

“咚……咚……咚”

突然一种悠远而宁静的声响传入我的耳中，我睁开眼睛，因为朦朦胧胧的雾气，我看不到老大他们几个在玩什么名堂，他们在我的这池温泉的对过的那一泡池水里。

倒是阿斯汉在我旁边闭目养神，看起来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我突然心血来潮，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在这个时候这样做是正符合时宜的——

就像是古代诗人兴起而来，兴尽而去。

我蹑手蹑脚，穿上拖鞋，披上浴袍，带上了手表和手机钥匙，追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