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晚风撩起叶梢复而又缓缓放下，像是启明初升，惊起一片蝉鸣，连绵不绝。
不知是路灯还是谁家窗边的一两盏台灯，映的路边满地昏黄。
山城市公安局屹立在山城中心的一大片民宅之中，公安局门口正对着的就是一个菜市场。在繁杂喧闹的菜市场的衬托下，山城市公安局显得格外亲民。
闻杉一脸阴沉的刚走到山城市公安局门口，就看到市局门口的槐树下面吊儿郎当地站着一个人。
“哟，大少爷体面！”
站在大槐树底下阴阳怪气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都未曾和闻杉再见过面了的乔绪。
“……”刚从警察局里走出来的闻杉显然不想搭理这人，头也不回的就准备绕开此人掉头往回走。
知道这人无事惹是非，心里面不痛快，乔绪一下子更来劲了，抬手揽着闻杉的肩膀就开始打趣，朗声笑道：“人家少爷都在家里面养尊处优，你怎么出来‘兼职’，拍卖还能把自己给拍进去啊？”
兼职？
闻言，闻杉恨不得直接一拳头捣这人脸上——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这人是心知肚明的。
不说别的，自己可能无缘无故出来给家里面干活？！这一看就是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的啊！
这人倒好，原以为这人是问询来安慰自己的，结果这人一脸八卦地拎起水桶就给自己浇了一个透心凉。
还阴阳怪气的说是什么兼职，就是存心的呗……
有的人自己在家里面闲着不舒服，就偏要找别人心里面的不痛快。
闻杉张了张嘴，心里面盘算了良久，最后还是一脸复杂的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千言万语在喉咙眼里滚了一遭，最后化成了一个字，沉甸甸地砸在了乔绪的脸上：“滚。”
“薄情寡义。”这人就像是天生性格这么好一般，被骂了也不和闻杉计较，反而笑的更是一脸灿烂，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根烟朝着闻杉递去，继续八卦道：“啧，讲讲啊。”
“讲什么？”闻杉抬手挡住了对方递过来的烟，皱着眉峰摇了摇头，不耐烦的反问道：“里面的那几个？”
见状，乔绪也没有硬塞，收回了手里面的那支烟叼在了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不然讲讲你那一口黑芝麻糊粉？”
说到这，崩了一晚上的某大少爷彻底忍不住了，什么涵养教养都扔到了一边，张口就骂道：“去你妈的！老子当时他妈的嘴里面嚼到黑芝麻糊粉块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粉块？
乔绪愣了一瞬，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实在没有忍住又笑了出来：“啊？还真是黑芝麻糊啊？不是，那老太太去古玩城带的什么黑芝……”
“黑个屁！”一想到这里闻杉就来气，想到刚刚在警察局里技侦过来说的话，大少爷就有些欲哭无泪，头疼道：“那就是满满一大坛子骨灰！”
乔绪：“……”
夜风不合时宜的呼啸而过，乔绪在冷风里和闻杉面面相觑了半晌，直到打火机上刚喷出来的火焰又灭了下去，这人才又不确定地开口确认道：“你说……那是个什么玩意？”
“骨灰。”说完，怕这人不相信自己，闻杉又坚定的朝着对方确定了一下：“是的，你没有听错，是骨灰。”
乔绪：“……”
“你不相信？”见这次对方干脆不说话了，闻杉像是被质疑到了一般拉着乔绪就要往警察局里冲，嘴里面絮絮叨叨的给自己辩解着：“那人就是配不上冥婚恼羞成怒，恨不得碰瓷让我给他儿子赔一个！”
冥婚？
还带碰瓷？
乔绪叼着嘴里面的烟摇了摇，脚底下没动，反手扯住一脸激愤的闻杉，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不是，你们家还管配……”
“管我们家什么事？！”知道这人要吐什么屁话，闻杉干脆直接拦断道：“都他娘的是封建迷信！”
一想到自己今天晚上吃了一嘴的什么玩意儿，闻杉就恨不得把人直接给埋在六爻古玩城的地底下，整个人的声音都往上拔了几分贝：“给你讲！不可能！”
三十分钟前，山城市公安局：
“我吃了什么？！”
闻杉坐在桌子前，实在没有忍住提高了声音，一脸惶恐地看向面前的这些人。
“是的，闻先生。”过来调节的小警官怕闻杉听不懂，脾气特别好的又解释了一遍：“魏女士说您吃了她……咳，她儿子。”
“我吃个屁的她儿子，那他妈的又不是什么唐僧肉，她是不是想碰瓷想疯……”闻杉骂骂咧咧的话还没有吼完，会想起方才自己不小心吃到了嘴里面的东西，随机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心有余怵地确认道：“不对…她儿子？”
说完，还不待别人解释，闻杉就自己把话问了出来：“警察同志，那坛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也不怪这人多心，主要闻家这种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也不少，闻杉从小到大耳闻目染，实在是想忽略掉这种可能都忍不住。
果不其然。下一瞬，都不用闻杉刻意去忽略，这人就听到对方一瞬间肯定住了他的那种可谓是最慌缪的一种想法：“……那是一个骨灰坛。”
闻杉：“……”
一室寂静。
不知道警察局外的哪个摊位大半夜还在挣着外卖，一句突兀的吆喝声毫无征兆的透过窗户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室堪堪维持住的宁静。
闻杉坐在椅子上自我消化了良久，深呼了一口气，然后……
然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他妈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虽然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我应该要理解她的悲伤，但是从一个碳基生物的角度来说，警察同志，我现在想吐。”
“……”时刻准备着安抚受害人心情的小警官憋了一下笑，强忍着难受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你能理解个屁。
我特么的……特么的……
这算是什么？一口无机盐？
关键我最近也不闲啊！
闻杉憋了大半天，盯着墙上面的“立公为民”，硬是生生把堪要从口中吐出来的话给憋了回去。
六爻古玩城的二把手少东家坐在警察局里看了许久的天花板，终于找回来了一丝神智，强忍着呕吐感问道：“我可以询问一下，她今天晚上抱着她那坛子骨……她儿子，是想要干什么吗？”
“可以可以。”站在闻杉旁边的小警官干咳了两声压了压笑意，随机一本正经的给闻杉解释道：“刚才据魏女士说，半个月前她儿子刚意外去世，但是走的突然，这人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成家立业，别说是留个孩子来传宗接代，就是连一个发妻也没有，所以魏女士只好私下打听人，打算去……”
“去配冥婚？”这个不用对方说，闻杉听了一个话头，就差不多能把后续的大概猜上个七七八八。
近些年来也不知道是网络太过于发达，还是人民太过于富足，什么乱七八糟的网上半仙也活跃了起来。
你坚定唯物主义就好好的坚定你的唯物主义嘛，还做什么用人家唯物主义的改革成果搞什么封建迷信。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掺和在一起，然后就开始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狗屁教徒掺杂在其中。
闻杉想着，忍不住嗤笑了出来——你妹的配冥婚，自己家灶上面供的是什么人自己八成心里面都不清楚。
越想越气，某坚定唯物主义论的闻大少爷忍不住在心里面疯狂唾弃了一番——老了真好，当骗子都显得格外逼真。
“……对。”那个解释的小警官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闻杉嗤笑了一声，顿时就会错了意，开口玩笑道：“您们家是干这个的，您应该了……”
“谢谢，我不了解。”闻杉吸了一下鼻子，尽量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警察同志，这里我辩驳一句，我是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鬼神，我们家也不干这个。”
说完，闻杉又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这是邪教的范畴。”
“是是，是。”知道这人今天晚上受到的委屈离谱，那小警官尽量绕开话题继续解释道：“事情就是这样，听魏女士的意思，今天晚上的那块天眼石是个什么媒介还是什么东西，反正挺重要的。”
“所以她倾家荡产的变卖了半数家当来拍这块天眼石，但是谁曾想这块破石头不光是她一个人想要？”
“嗯。”顺着闻杉的话，小警官顺势拍了拍闻杉的肩膀，尽职尽责地安抚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您放心，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东西不少，我们一定会严查这件事情的。”
·
点了好几下，那点猩红的火光终于从乔绪的打火机上屈尊就卑地移驾到了烟稍上。
乔绪捏着烟蒂，连吐出来了烟圈都压制不住笑意的乱飘。这人就这么边笑边八卦的继续问道：“就没了？”
“不然呢？你还想要干什么？再让我吃一口确定一下我当时是不是吃的这个玩意儿吗？”
“啊？”闻言，乔绪反应了一瞬才会意闻杉说的是什么东西，顿时笑的更欢了：“不不不！有点恶心。”
夜风越吹越缓，逐渐带上了几丝倦意，衬得暮色沉沉，星斗黯然。
闻杉不太闻得惯着烟味，懒得继续站在这里吸二手烟，索性一步迈下两节台阶，走在乔绪的前面分析道：“天眼石不怎么值钱，我估摸着今天晚上拍走这块石头的那个西装男估计也和这个配冥婚有点什么关系。”
“算了算了，都交给警察了，你再不要去钻牛角尖了。”兄弟的笑话看看就算了，这什么阴森森的东西怎么配乔绪着实是不太在意。反正也不懂，乔绪随口瞎掰扯道：“再说了，你为什么不说那个雅间里面恶意抬价的那人也是要配冥婚啊？这么包庇着，你……”
这一次乔绪的话还没有说完，闻杉就实打实的直接打断了：“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俗话说得好，万事皆有可……”
“没有可能。”闻杉说着，一想到雅间里坐着的那个人，一晚上的阴霾就像是雨过天晴一般一扫而空，忍不住对着后面的人显摆道：“那个雅间里面的人你也认识。”
认识？
乔绪走马灯一般似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各路狐朋狗友，发现真的是……鱼龙混杂。
被自己脑海里想到的东西呛了一下，乔绪莫名心虚的给某个大少爷普及道：“我认识的就一定是好人啊？我给你讲，不一定！我上一次进组，那导演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大半夜的还……”
闻杉：“……”
我可去你妈的导演吧。
强行秀恩爱的心被这傻逼一盆冷水浇的拔凉拔凉的，闻杉忍住暴打这人的想法，嗤笑了一声：“那人是卫思。”
“卫思就不能是个……”
顺着闻杉的话还没有说完，乔绪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劲：“啊？！你说谁？！”
“卫思。”
“就是我前两天苦苦恳求你帮我托关系塞剧组让我见一面，然后被你无情拒绝并扬言我高攀不起的咱们俩的大学同学——卫！思！呀！”
乔绪：“……”
行。
收到。
明白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又搅和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