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上的镂空纹路顺着眼角向下,最终回扣在了耳畔边的银白色锁链上。
卫思坐在包厢里,越看越觉得这人是个会骚包的主——一个好好的面具戴也不好好戴,偏要把发尾收在面具最下方的流苏里,挽了一个小揪。
小揪不长,缀在脑袋后面一摇一摆的,像一个公鸡尾巴。
……一个精致的公鸡尾巴。
反正这个公鸡尾巴缀的某影后心猿……心烦意乱的。
卫思拿着雅间里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降了降火,眼神忍不住顺着对方面具上缀着的流苏继续往下看去——
墨蓝色的卧盘云纹扣交叉相错,若隐若现地藏住了某人脖颈下的一握素白,凸出来的一小块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上下滚动着。
顺着这人的一举一动往下扫去,轻握着拍卖槌的手指骨节分明,柔而有力。虎口处镶嵌着的一颗红痣就像是璞玉之上的一块烟丝色,不合时宜却又平白无故地给玉石多添了几分墨色,衬得整个人仿佛傲骨嶙嶙,寒梅孤赏。
这种气质和傲色是卫思从来都没有在闻杉身上见到过的,就像是一个跋山涉水了很久很久的流浪者,在走了很远很远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航线,四下除了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人了。
曾经的山影里,那个和自己同窗而坐的闻杉是纨绔不屑的。他熟络的周转四方,却又都是浅尝而止,熟络而又疏远。
剧组里和章易胡言乱语的闻杉是运筹帷幄的。他知道自己的纨绔已定,就像是雏鹰被迫翱翔,展翅之后,枷锁已去,不会再有老鹰尾随监视。
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锁枷已去,所以展翅翱翔,无人问津。
而台上的那人,拎着拍卖槌,用面具隔开了所有外物。就像是理应如此,不为自己,不为外物。
不是“成为”,不是“因为”,却又二者兼是。
这是使命,生来好似就该如此——站在三尺拍卖台上,周转四方。
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她突然明白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相识感从何而来——是孤芳自赏的,也是寂寥落寞的。
就像是被面具分割而下的千姿百态,终究还是面具之下的一张……稀松平常。
可这句“平常”,从他少年时带上枷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等不来了。
卫思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曾经找了他四年,但这四年里,除了一腔孤勇,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
就像是自己小时候踮着脚尖站在院内,踩着脚底下的青石板奋力向外望去。
可是唐卡坊的外墙真的好高啊,就像是深渊在侧,怎么都望不到头。
可是长路漫漫,除了一肩落雪,自己怎么都再也找不到那对陪着自己站在迦南山下采风的夫妻了。
“……长白山钱币石一对,每次叫价不得少于两万元,四十五万起拍价——”
一锤敲下,卫思恍然回神,才发现这场拍卖会早已过半,已经到了钱币石。
拍卖台上的那人仿佛也察觉到了卫思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无征兆地抬头朝着卫思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卫思猛地抽回了自己挑起帘子的指尖,将雅间外的帘子放了下来。
……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
卫思坐在雅间里缓了缓神,等了好半晌,终于又试探性地伸出手尖拨起帘角,顺着对方的话音将视线移到了拍卖池中心的样物上。
还没等卫思细看,六楼坐在拍卖池外围的一个老太太就举了一下手里面的号牌应价:“五十万!”
见状,卫思愣了一下,视线忍不住朝着对方看了过去——这钱币石固然成色样式都极好,但是这人……都不仔细看一下样品的吗?
离谱。
这边卫思的心里面还没有吐槽完,拍卖池的外围又有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举了一下号牌应价:“五十五万!”
老太太紧跟其后:“六十万!”
西装男也跟着又举了一下牌:“七十万!”
卫思:“?”这破烂石头这么值钱的吗?
这边卫思还没有捋清思绪,六楼拍卖池外围的老太太就又举了一次牌:“八十万!”
八十万,一对钱币石……
卫思挑起眉头又打量了一下那块石头的成色——如果说只是单纯制作颜料的话……
八十万……
不想再继续慢慢加价,卫思直接举牌加到了自己心里面差不多的价位:“一百五十万。”
“708号雅间,一百五十万是吗?”站在拍卖台上的那人话音里含着笑意,确认了一下,继续道:“好,一百七十万。”
闻言,卫思听着这个不太合时宜的加价幅度,眯着眼朝身后的沙发靠了过去。
当有人响应起拍价以后,按照常理,拍卖师会以一定的加价幅度往高加价。
这个加价幅度拍卖师会在报价过程中非常明细的提示给在场的所有人。
就比如说有人出到五十万,那么拍卖师就会在确定其价格后,并喊出五十二万,这多余出来的二万元就是本场的加价幅度。
如果拍卖场里坐着的买家认为这二万元的加价幅度太少了,简称就是觉得配不上自己的逼格了,那没关系,你要是自己愿意做这个冤大头,愿意加到五万、十万甚至一百多万,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人家拍卖师将非常乐意见到,随便你报出你想要的价格。
按到常理而言,拍卖师给出起拍价后,在第一个响应价后,就应该宣布加价幅度。
即使说第二个响应价跟的太紧,那也不至于到了自己这里再宣布加价幅度。
而且还是一次性加二十万……
玩呢?
谁脑子不清楚,花这么多钱去……
这话还没想完,卫思就看着六楼拍卖池里隐隐准备举牌的老太太闭上了嘴。
“……”果不其然,那个老太太缓了片刻,一咬牙又举起了号牌:“两百万。”
卫思嘴里的水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了片刻,憋了半晌,卫思抽了抽嘴角:“两百二十万。”
“两百五十万。”
……彳亍。
你们就说是不是托吧?
这破烂石头……两百五十万?
卫思看着茶杯里剩下的一点茶根,自暴自弃地踹了一脚方才还在手里面捏着的号牌——我穷。
我不要了。
谢邀,我自己去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