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岳峰和他的师兄弟第一次冒险,虽然受了点惊吓,但是获得了成功,成功地攫取了第一桶金子,当然这金子不是钱,是比钱更重要的手枪,这对他们后来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其实史岳峰的举动之所以能够成功,和当时混乱的关东有很大关系。
就当时东北而然,关东大地这块肥硕的蛋糕,满清王朝的发源地,从来就是列强眼中的肥肉,最早觊觎这块蛋糕的是沙俄,随后是日本。甲午战争之后,日本人就不断地向这块黑土地渗透,一直在盘算着把这块蛋糕放进帝国的篮子里。之所以在九一八之前一直没有得逞,是因为他们遇到的对头张作霖太过于狡猾,凶悍,这个人还爱国。
张作霖虽然出身绿林,大字不识一个,却有着绝顶聪明的大脑,强烈地民族主义精神,一向把关东大地看成自己的家园,因为这里是他的出生地,当然不会出卖自家的祖业,所以和日本人打交道的过程中,软硬兼施都用,道理就一个:绝不出卖东北的土地所有权。你日本人有钱可以租地,但是想买地对不起,多少钱我不卖。正是因为绊脚石过于坚硬,日本人才狗急跳墙,在皇姑屯炸死了张作霖。
只是日本人没有想到,***这个浮浪子弟虽然不具备老子狡猾多变的本事,却也不想做个卖国贼。当他明白自己的本事抵抗不住日本人,就投靠了大哥***,因此张学良当家之后很快来了个东北易帜,挂出了青天白日旗帜,结果自然是日本人白忙活一场,无形之中帮了***统一的大忙。
看见事已至此,日本军部牙掉了只能往肚子里咽。但是以石原莞尔,板垣征四郎,梅津美治郎为首的少壮派军人不干了,满洲太平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升官发财的机会,意味着不能实现霸占中国的野心,所以他们就私下活动,准备在满洲挑起争端,借机控制东北。可想而知,东北大地有了这些豺狼的觊觎,战争只能是唯一的选择。遗憾的是***对此国难视而不见,整天在北平花天酒地,和一帮戏子打得火热。主帅如此,东北大地不乱才怪。但是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乱世对英雄是有利的,史岳峰的出山是时势造英雄。
一向默默无闻地平谷县,就因为史岳峰偷袭黑河镇,杀害了多名日本特务和商人,转眼间变成了高官云集、商贾避难地集中地。身穿黄色军服的奉军潮水般地涌来,让这片平静地黑土地上充满了硝烟味。
九一八之前的东北,因为东北大帅张作霖的突然死亡,已经出现了混乱。虽然当时少帅***执掌了张家的兵权,暂时稳定了东北的局势,可是他上台之后来了个改弦更张,投靠了***,下令东北易帜,这自然引起了当年跟从老帅张作霖的,很多部下的不满,而最上火的当然是日本人。
张作霖在的时候,虽然和日本人玩的是阳奉阴违,虚与委蛇,但是面子上还是依靠日本人,和***领导的中央政府基本上没有联系,日本人还有希望掌控张家,进而蚕食东北大地。现在完了,张家找到了新的主子,公开亮明了招牌,不再是独立王国了。
此刻的日本人明白,仅仅通过经济手段,很难控制住这片肥沃的,黑的冒油的土地了。因此日本军部早就背着政府在另搞一套,不断地收集整理奉军的军事秘密,组建了数十个谍报小组。这些人用各种身份做掩护,为日本全面侵华做着准备,黑河镇的洋行只是日本特务机关中的一个。一个小小地洋行被抢,十几个商人被杀,在政府看来不算是小事,但是在日本军部眼里算不上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军事机密被劫,阴谋败露,这就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了。在他们没有进行军事行动之前,一旦野心暴露,就会引起东北军的警觉,事情将会变得十分麻烦。
就当时的东北军本身而然,军力足够强大,他们有着二十八万正规军,十几万警察部队,武器在中国军队当中是最精良的,战斗力也不弱,何况他们已经归附了中央政府,一旦有事***不会看着不管。这样一来,日本人不动用大批部队,就不可能取得战场上的胜利,而要动用大批部队,那就等于公开宣战,这是连日本政府都不会允许地事情。
当时的中国虽然稚弱,可是她的后面有英美等国的利益,因此日本人只有偷偷摸摸地进行战争准备,偷偷摸摸地发动战争,才有可能赢得胜利,因此保密工作对于他们来讲是重要的。日本住奉天的总领事闻听这个消息后,一分钟也没有耽误,连礼帽也没有戴,就心急火燎地闯进了少帅府。在他强硬地交涉下,在北平的***不得已派出了老资格的参议王学民和他一起来到了哈尔滨,然后他们又风风火火地从哈尔滨赶到了平谷县,小小地平谷县里来了这样的大人物,能不热闹?
在县政府的会议室里,双方的主要人物进行了第一次会谈,一开始交锋的火药味就十分浓厚。日本总领事隆吉看起来面貌慈祥,说话的词锋却非常犀利,张口就是居高临下的训斥。
“大日本帝国的侨民,在你们的居住地遭到无辜屠杀,作为保护他们的国民政府,你们负有全部责任。这件事情如果不能给本国政府一个满意地交代,大日本政府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地。”
“隆吉先生,少安毋躁,在我们的土地上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是难过。但是不幸地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应该共同去面对,首先找到凶手,将他们正法,这样才对的起死去的贵国侨民,而不是盲目地指责政府,这样对于处理商行事件不会有任何益处,隆吉先生以为如何?”王学民一字一句地说,说话的语速缓慢,态度也平和,不急不躁,和隆吉的飞扬跋扈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但是王新民的话软中有硬,鸡蛋里藏着骨头。
“八嘎,事情发生到现在,两个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你们的政府做了什么工作?凶手的在哪?你的这番说辞分明是在推脱,如此的工作效率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们对日本侨民的生命不负责任。”隆吉说到这,眼睛瞪得圆圆地,就差拍桌子了,骨瘦如材的手掌攥的紧紧地,每一根青筋都袒露出来。
“如果你们的政府,没有能力抓住匪徒,我们关东军的可以接手,他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将所有的凶手逮捕归案。”跟随隆吉前来的昌本联队长接过话去,口气中的傲慢更胜于隆吉,公然对中国政府进行侮辱,似乎肥沃地东北大地已经成了日本人的牧场,眼前这些人不再是对手,成了他们的奴仆,气焰十分嚣张。
“你他妈的不会说人话,给老子滚回老家去,这里不是东洋鬼子的小岛,是中国人的土地。”昌本的话显然激怒了本地驻军的吕团长,他根本没有去管王学民和隆吉在不在场,破口大骂起来。两只眼睛瞪得绝对不比对方小,声音也高过对方两个分贝。
“八嘎,死啦死啦的。”昌本在中国几年了,当然听的懂吕团长的骂人话,顿时脸涨成了猪肝色,“通”地站了起来。如果战刀在手,说不定真的会拔出刀来。
“你他妈的才是混蛋,你敢咬老子个俅。”吕团长当即还以颜色地站了起来,一生戎马的他,哪里会受这个气。在东北大地上,除了少帅***,就是日本天皇骂他他也不会买账的,何况区区一个联队长。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火拼就不可避免。这时候就看双方的领军人物怎么处置了,看谁想战,看谁想和。
按照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双方谁都不想战,但是比较起来,中方更不想战。因为王学民来的时候,少帅曾跟他说:曲在我,一定要控制事态发展,大事化小。
但是王学民本人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次数太多,太了解这个民族的特性了,知道他们和西方列强一样,都是属雷公的,专拣软的捏。你要是示弱,他们就会骑在你的脖子上拉屎,还不许你更更脖子,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民族,即使要和也要摆出强硬地姿态,否则最后地结果只能签订城下之盟,这里就涉及到谁的心智更坚忍了。
在双方次要人物都跳起来挑战的时候,王学民的心几乎都要跟着跳起来,可是在表面上,你几乎看不出来一点变化,他的表情还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不但慢条斯理地抽出支烟点了起来,眼角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他正在盼望激烈地场面出现。这种心理强大的外在表现,毫无疑问是有震慑力的,对谈判是有利的。
王学民是张作霖留下的,老资格的外交家,谈判地技巧炉火纯青。深厚地知识加上丰富的社会经验使他面对任何复杂谈判的时候都会游刃有余,所以他的戏演得逼真。
这时一直在观察王学民表情的隆吉,心里地压力陡然增大,认为王学民的笑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似乎中国政府并不怕事情闹大,而他知道本国政府并不想激化和国民政府的矛盾的。
隆吉知道在当时的东北军中,有着相当一部分中青年军官对日本人地咄咄逼人的举动很是不满,每当双方产生磨差的时候,那些少壮军官火气都很大,丝毫不肯退让,而这部分军官对***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甚至会影响到***的外交国策。
就当时的军事实力而然,日本在整个东北的军事力量远远不够强大,不足以吃掉东北军,所以日本政府并不想立刻发动战争,还需要时间去为全面侵华做准备。如果王学民是代表这一部分人的想法,那就糟了,他会利用这件事,挑起双方的敌对情绪,借以达到激化矛盾的目的,致使不该发生地战争提前发生。
就说眼下这件事情看起来是日方有理,其实这里存在着很大变数,那些丢失地机密文件,都是刺探东北军的军事秘密。一旦这些文件落在东北军的手里,他们的主动就可能变成被动,所以他说话必须留有余地,就因为这些患得患失地想法,他做事必须谨慎。开始的时候,他的表现故意嚣张,是想抢夺谈判地主动权,现在当他发现一切不能如他所愿的时候,当然要寻找退路,不使这次谈判破裂。
隆吉在肚子里对于谈判结果进行了全面地权衡之后就看了昌本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正想说话,哪知道身边一个佩戴少佐肩章的人首先站了起来,他叫小原栗男。
“大使阁下,各位朋友,请准许我冒昧地说几句。”他的中国话一出口,首先就让王学民等人吃了一惊,再加上他那平和的口气,不怒自威地气势,如果不是佩戴的肩章太低,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来人中官阶最小的,不由地都对他仰起了头,拭目以待。
“日中两国一向是友好的,我们大日本帝国和张大帅、少帅的关系一向是密切的,在贵国领土上发生了这样的惨剧,我想双方都会悲痛,都急于找到凶手,目标应该是一致的,那么我们何必在一些支节问题上浪费时间,现在讨论谁是谁非于事无补,诸位看看是不是啊?”
他用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把责任是非模糊过去了,同时在提醒隆吉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吵嘴,大和民族对嘴上的胜败不感兴趣,要的是实效。
小原的话让隆吉暗暗地吃了一惊,因为来之前,他对小原一无所知,不过认为他是来凑数的,哪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低级军官这么有城府,有远见,又这么会处理事情,真让他刮目相看了。想着他赞赏地瞥了小原一眼就接过话去,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小原君说的是,中国的,日本的,一衣带水地大大地朋友,我们要精诚合作,找出凶手。争吵的不要,不愉快的不要。”
王学民本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僵,进而出现更大地变故,刚才的表演只是为了争得对方让步而已,如今对方给了面子,现成的台阶岂能不下,因此他的脸上展开了笑容,语气和缓地说:“大使先生说的对,中日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当然要友好相处,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两国的关系。悲剧既然发生在了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当然要责无旁贷地给贵国一个交代,那么就请大使先生说说你们的想法。”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刚才的剑拔弩张自然就消失了,下一步就是为了利益进行讨价还价。在这一点上,隆吉和王学民都是谈判高手,他们知道最大的利益当然是政治上的述求。隆吉就提出追悼会要规模巨大,东北地区的所有大报都要报导这件事情,即使少帅不能亲临追掉会,也要有省长级别的官员参加,追掉会上还不能缺少社会名流。
这个第一条着实厉害,如果王学民答应了隆吉的要求,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在东北的土地上,外国侨民没有任何安全感,这里的治安十分混乱,政府管理低级无能。那么就等于在说,一个无能而混乱地政府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即使将来有别的政府取而代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理论上为日本的侵略提前做准备。
王学民作为老资格的政客,政治眼光自然不差,哪里看不出这一点?他要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立刻会让他回家养老,从此在东北政坛上,再也不会有了王学民这号人物了。但是不答应,总要有不答应的理由,他这个堂堂少帅府的高参,不能像泼皮无赖那样,没有任何理由地来个干脆拒绝,那也丢尽了中国人的脸。只是一时间他无法做出准确地选择,冷汗不知不觉地从额头上沁出,脸上也在微微地发热。
王学民从政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吕团长和他旁边的边县长,然而他们同时地低下了脑袋。因为他们尽管知道隆吉的提议有些不妥,却也说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自然无法替王学民来回答。
“处理红白喜事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风俗,日本的侨民既然在中国的土地上遇难,当然要遵守中国的风俗了,大使先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就在王学民等人一时无语,十分尴尬地时候,站在他们后面负责警卫的孙国华说话了,此刻的他只是吕团长麾下的警卫排长,本来是没有发言权的,因此他一开口就惊呆了所有的人。“中国的丧事习惯是按照不同的行业和阶层来悼念的。遇难的既然是商人,中国方面就不应该是政界和军界的人物来主持,可以请古平县的商会会长来致悼词,这样做是比较合理合法的。”
孙国华的话不多,但是却如醍醐灌顶,拨开云雾立见晴天那般,顿时让王学民精神起来,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在了孙国华的脸上。另他惊讶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军官太年轻了,好像刚刚从军校毕业,嘴上留有淡淡地胡须,整个人显得英俊、聪颖,心里暗暗地赞叹。
“孙排长的话说的很清楚了,各国的国情不同,礼仪不同,大使先生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吕团长首先接过孙国华的话说,同时满意地看了孙国华一眼。他本来就喜欢这个年轻的排长,准备给以重用,他又在关键时候给他露了脸,自然就更喜欢他了,所以赞赏地表情是毫不掩饰的。
王学民也想对孙国华的话表示一下态度,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军官叫什么名字,所以动作慢了半拍。此刻见吕团长说了话,才知道他姓孙,职务是个排长。“大使先生,这件事情无关大局,我看就入乡随俗吧!至于遇难的侨民,不妨在经济补偿上多给一些,抓住凶手才是双方的第一目标,你说是不是?”
隆吉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对方弄出个“民俗”来,这让他好不恼怒,却是没有办法批驳。民俗这个东西,哪个国家没有呢?谁又破得了?一时间没有了话说。
就在孙国华说话的时候,小原也在盯着他看。透过对方的五官,他看出了那张年轻的脸上充满着智慧,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会是战场上的对手。他和大使想的不同,更关心的不是政治,而是那些丢失的军事密件。
在平谷这个地方,有什么军事力量能在片刻间摧毁十几个日本商人?这些商人是有武装的?小偷、盗贼不可能,土匪有可能,但是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钱财,那些文件对于他们没有价值。而商行里的钱财几乎没有动,这不是在告诉他们,这次行动带有政治目的?那么做这些事情的人,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当地驻军。一定是他们中的某些人看出了端倪,假借土匪的名目进行劫杀,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些文件,找到真正的凶手。
当然,想做到这一点,就要参加他们的抓捕行动,他相信,只要他能加入他们的行动,就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因此就在大使沉吟地时候,他提出了这一要求,只是提出的方法十分委婉,不带一丝烟火气。他的话中宗旨是:因为怕东北军中具体办案的人员办事拖拉,日方要在一旁监督,当然,日方决不干涉中方的办案,不剥夺东北军方的领导权,只是要有破案的建议权。
王学民当然不知道这里另有什么不可告人地东西,见小原提出的问题并不过分就爽快地答应了。事情到了这会儿,他认为事情该圆满解决,就不想节外生枝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天大的外交危机就这样被两个小人物意外出现,成功地化解了,这或许就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