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间,棉棉已带着一身怒气冲到了近前。天绻不明所以,正想先个陪笑脸再说,却见离枭腾地跳到她前面,双翅张开,浑身羽毛蓬炸,对着棉棉发出“嘶”的一声阴沉嘶叫。
棉棉从未见过离枭露出凶相,顿时吓得站住了,呆呆地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天绻却是见过的。在优昙林中,它摆出这付姿态之后,就对璟舜发起了力量可惧的攻击!
她心中一凛,厉声喝道:“离枭放肆!”
离枭动作一滞,顿时记起因为攻击人险些被天绻抛弃的经历,羽毛顺伏下去,但还是警惕地盯着棉棉,似是生怕她扑过来殴打天绻。
天绻心知它出世不久,还不懂得棉棉是绝不可能对主子动手的,此举是出于护主心切。然而棉棉可是亲手喂大它的人,它竟然也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心中暗暗对它的凶性又加了一分担忧。
棉棉困惑地盯着离枭:“崽崽,你个小没良心的,刚才莫不想啄我?”
天绻心道,可不是啄你那么简单。它若放招出来,能把你个小狐仙一击打到大门外面去。问道:“棉棉,出什么事了?”
棉棉这才记起正事,重新竖起两道秀眉,怒气冲冲道:“上仙,璟舜仙君的那个徒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事!天绻暗叫一声苦。两人却都没注意到离枭听后整个鸟一僵。棉棉头上几乎冒出火苗:“我今日去上界跑腿,听得一帮仙子议论此事,说您在优昙花宴上当众调戏璟舜仙君的弟子,名字叫什么来着……”
天绻弱弱地接话:“裴云桨……”
“您还好意思说!”
天绻哼哼道:“哪有调戏啦……”
棉棉:“人家一个小年轻,您拉着人家要仙后指婚,听说还动手动脚。”
天绻怒道:“咦?胡说!哪有动手动脚?”
棉棉眼睛危险地一眯:“那么自讨指婚是真的了?”
天绻顿时记起自己作过的孽,吞吞吐吐道:“我……我开玩笑的……”
棉棉冷笑:“这种玩笑都开,那不是调戏是什么?”她苦口婆心道,“您就算是调戏,也要调戏璟舜仙君那种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的才是。我听说那个裴云桨是凡间修仙家族的子弟,天生资质奇高,被璟舜仙君破格录为座下弟子,尚未名列仙册就获准出入天界。虽有些才气,却也还是个凡人,上仙怎么能纡尊降贵……”
天绻自问是自己的错,不该让裴云桨无端被贬低,赶忙道:“为仙者当心胸宽广,不能太计较高下尊卑、身份之别。我看这年轻人根基不错,颇有潜力,又拜在璟舜门下,若是刻苦,说不准将来能出息的。”
棉棉狐疑地扫她一眼:“上仙,您莫不是真看上那小子了?牛太老,草太嫩,望上仙自重。”
天绻的脸顿时憋红:“说什么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离枭突然转身,挥着脚爪狂奔而去。棉棉吓了一跳,喊道:“崽崽,你去哪啊?”
离枭没吭声,一头拱进天绻的卧房荷晏筑。棉棉跟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栓上了,如一个赌气把自己关起来的孩子。离枭的足和喙十分灵活,关门上栓这点事不在话下。棉棉迷惑地抓头:“它这是怎么了啊?”
天绻却记起在优昙花宴上发生过相似的一幕。那时离枭也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从她身边跑走。当时发生了什么?想了一想,记起来了。那时她指着裴云桨说,她看上他了,请帝君仙后赐婚。
今日同样的事发生,也是在提到裴云桨的时候。心中又暗暗一凛。当时它伤了裴云桨,她只道是它一个初生雏儿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失手所致,如今想来,难道是故意的?
这只鸟儿,独占主人的心也太霸道了些。
天绻以为离枭闹闹脾气便会自己出来,让棉棉不要管它,免得惯得脾气越发刁钻霸道。不料直到晚饭时分,那浑鸟还不见出来。天绻有些不安了,来到门边敲了敲:“崽崽,出来吃饭了。”
却听里面哗啦一声,似是什么家具被撞翻在地。
天绻眉头一蹙:“崽崽你在干什么呢?不要弄坏东西啊。”
随手一抚便开了门,走进去看了看,没见离枭的踪影,只有一张凳子倒在地上,似是被人慌乱间撞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落在地上:一幅展开的画,画上画的是一名翩翩少年。
天绻的脸色登时沉下,捡起画来,沉默一阵,低声道:“离枭,出来。”
离枭大概知道自己犯了错,藏着不敢出来,天绻只看到绡帘后黑影一动。她走过去,一边伸手去掀那帘子,一边恼火地道:“敢乱翻我东西,你怕是……”
话音戛然而止。
帘子后藏的不是离枭,而是一名罩了一身黑袍的人,正背抵着墙角蜷坐着,两幅袖子盖在脑袋上遮住头脸,整个人似在微微发抖。
天绻眼中骤现杀气。半月宫乃是仙家府邸,岂是任人乱闯的?更别说直接闯入她的卧房了!
右手虚空中张合一下,墙上挂着的青色薄云剑凭空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剑尖指住黑袍人,低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把离枭弄到哪里去了?”
对方半晌没回应,天绻失去耐心,薄云剑朝对方刺去。此人身份不明,她当然不会妄下杀手,仅是想试探一招,剑锋自是偏了一分,剑势虽然似挟着刺骨凛风,却是冲着他右肩外侧一寸处去的。
却不料剑尖在刺到那人身前时,他仿佛被迫人剑气惊吓到,猛地哆嗦一下,身后突然张开两幅漆黑宽薄之物,天绻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剑尖已贴着他右肩,刺穿那物,斫入墙壁。
那人维持着以袖遮头的动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两幅黑物颤抖得簌簌作响。
天绻看清了那是什么——竟是一对漆黑的双翼!她的剑尖已刺穿了右边的翅根。她惊呆了。这时才注意到一根细长红羽从这人盖在头顶的袖隙中探出来,兀自抖个不停。
她呆呆道:“难道……是崽崽吗?你……化出人形了?”突然反应过来他的翅膀还被她的剑钉在墙上,赶忙抽回。剑尖从伤口中逆着退出,随之飚出一缕鲜血,黑袍人又大抖了一下,却是强忍住没吭声,姿态与那只委屈时默默缩成一团的鸟儿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