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绻刚要踏出去喝止,就见离枭双翼猛地一挥,伴随着一片咔嚓嚓的树枝折断声,碎枝挟着繁花如风暴一般轰然扑向对面,强劲风力竟顶得天绻后退一步!
轰乱声音中隐隐听到一句“师尊小心!”
天绻心中暗惊。这头出壳没几天的幼鸟,本事不小啊!她不敢再耽搁,一步踏了出去:“崽崽!”
顿时风消云散。只见离枭竖起的毛“刷”地伏了下去,竖瞳在看向她的同时忽地扩大,竟然还瞬间浮起一层泪水,咕噜一下,整个鸟摔下枝头,像毛球一样席地滚了两滚,身上粘了几片白花瓣,连滚带爬地扑向她,嘴里叫着:“卷卷,卷卷!”一头扎进她怀里,浑身还抖啊抖的。
天绻摸着它的背安慰,一边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璟舜。
那个人正在看着这感人的重逢画面,只一个微微皱眉的表情,就表达了“不屑、鄙夷、不堪入目”的心情。
在场还有一人,正是璟舜的徒弟,不久前被天绻当众索婚的裴云桨,仍保持着警戒的姿态挡在璟舜面前,似是怕离枭再袭击他的师尊。
天绻看着一地狼藉的断枝碎花,犹豫一下,问:“仙君有没有伤到?”
璟舜抚去袖口一朵白花,凉凉道:“区区孽畜,尚伤不到我。”
听到“孽畜”二字,天绻眉头一跳:“离枭尚是个幼崽,不懂尊卑,也不会控制力量,多有冒犯。可是……堂堂仙君,为何趁我不在欺负我家灵宠?”
璟舜对她的问罪充耳不闻,用寒凉的目光盯了一眼拱在天绻怀中装可怜、还不忘悄悄露出一只红瞳挑衅地看过来的离枭,道:“离枭乃不驯之物,上仙还是不要养为好。”顿了一顿,“上仙不如把它让给我,由我带回去驯养。”
天绻震惊了:“开什么玩笑?它可是我从神兽司正规手续领养,凭什么给你?我自家灵宠驯服不驯服,还轮不到仙君来管。”
璟舜欲言又止,终是拂袖而去。裴云桨朝着天绻微一躬身,急忙跟上师尊。
待那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花林间,天绻低头看了一眼仍溺在她怀中的离枭,突然手上用力,将它狠狠推了出去。离枭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羽毛蓬乱,匆忙爬起来,蹲在原处缩成一团,诚惶诚恐地仰脸看着天绻阴沉的脸色,头顶的一缕红毛颤抖不止。
她寒凉的声线砸下来:“我倒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它发出一声绵软低哀的叫:“卷卷……”
“不要装了!”她的语调猛然严厉。“你刚刚袭击璟舜仙君时,可不是这么叫唤的!”
她迈了几步,走到璟舜师徒二人方才站着的地方,一脚踢开一截断枝,露出底下的一朵优昙花,残破的花瓣上赫然是几滴鲜血。她指着血迹,咬牙道:“你刚才,伤到了裴云桨!若不是他刻意遮掩伤口,没让璟舜看出来,璟舜当场就可以处死你,你知道吗?”
离枭的头一低再低,几乎缩进它蓬软的胸毛里藏起来。
天绻怒不可遏地绕着它踱步,凌厉的目光几乎将它脑壳敲穿,低声道:“你才出世几日便如此凶狠,果然不是善类。你究竟来历如何,我不感兴趣。总之,我府上不能养你这种凶物。璟舜不像能善待你的样子,我也不将你给他。离枭,你便好自为之吧。”
说罢,拂袖而去。
离枭全身猛地僵住,真真正正呆若木鸡,它自知是犯了错,却以为天绻发一通火、它再撒个娇便可以混过去,完全没料到天绻这便不要它了。
目送天绻走出一段距离,它才猛然醒悟,连奔带飞没命地追去,一边嘶叫不止:“卷卷,卷卷……”
天绻头也不回,袖子一挥,周围高大的忧昙花树突然平地里交错移动,离枭顿觉头晕目眩,滚落在地。再爬起来时,已是辩不明方向,天绻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之前离开的璟舜和裴云桨先一步朝着花宴的方向走回去。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默默前行,林深谧静,偶有被踩到的细枝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璟舜忽然站住脚步。裴云桨跟着站住,却不知师尊停下做什么,迷惑地轻唤了一声:“师尊?”
璟舜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些许霜冷,却是没有出声。
裴云桨怔了一下,忽而明白什么都逃不过师尊的眼睛,遂默默地跪下了。
璟舜目若寒潭:“手伸出来。”
裴云桨赶紧把始终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手背上有一道寸许划伤,些许血迹干涸在手背上。
璟舜俯视着他的头顶,语调冷漠:“为何要隐瞒?”
裴云桨怯怯道:“徒儿是想着今日天帝、仙后在此,那只仙禽又是天绻上仙的爱宠,若是因徒儿这点小事让师尊与上仙起了冲突,闹起来惹得天帝仙后不快,免不了怪罪到师尊身上。”
徒儿的伤口、听上去分外细致贴心的解释,并没有换得师尊一丝怜惜。“云桨,你十分机灵。”璟舜似是在说夸奖的话,语调却森凉依旧:“你却要记住,今后不要在我面前抖机灵。无论是我,还是天绻,都不需要你来替我们挡事。”
不知是因为好意反被责备的委屈,还是师尊语气中透出的冷漠,让裴云桨胸口感受到些微刺痛。脸上浮现惶恐:“师尊待徒儿恩重如山,求您原谅孽徒这一次。”
璟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也不至如此,以后你行事有分寸些就是了。起来吧,回宴上。”
看样子此事算是过去了。裴云桨暗松一口气,匆忙站起来跟上。
花宴上热闹依旧。师徒二人回来没多久,天绻也回来了,却没见那只离枭。天绻落座后有些心不在焉。偶一抬头看到对面的人,似是想起什么,特意离座绕过来。
璟舜见她过来,不由挺直了脊背,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猜不出她又要跟他说什么。然而天绻却径直走过他身后,站到裴云浆面前。
“裴……”她又记不清人家名字了,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晚辈裴云桨。”裴云桨赶忙帮她补齐。
“哦,裴云桨,能借一步说话吗?”
裴云桨犹豫地看了一眼他的师尊。璟舜的脸色格外不好,任谁看起来,都知道他与天绻的关系越发恶劣了。不过在场合上也不好太过份,他一语不发地挥挥手。裴云桨便跟着天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