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个尸体落地,黑衣贼子终于被全部杀光。
战鸿的声音在帷裳外再次响起,“车里如何?”
同喜揖礼,“多谢战侍卫,一切安好。”
一旁的副将季渊哗啦一声将长刀入鞘,一张黑脸上露出深深的不悦。
“战侍卫放心吧,在我在,对付几个黑衣贼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不明白,那姓翟的不过就是个俘虏,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地去保护她吗?还是说,有人垂涎于她的美色……”
季渊是勇将,向来深得萧锦的信任。
他是虎豹军中为数不多知道战鸿身份的人之一,所以才被派来一同前往扶海。
想必除了保护之外,萧锦也有意让他充当自己的分身。
战鸿眉头紧锁,提着带血的战刀走至他面前。
“季副将,殿下曾有明令,驻军扶海我为主将,你为副将,你的任务乃是尽全力协助于我,而非当着众将士面前质疑我。倘若殿下知你以下犯上,不服从命令,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季渊很不服气,可无奈军令如山,只能抱拳认错。
“末将知罪。可是战侍卫,那赤狄女俘……”
“殿下不在,没有侍卫,还请季副将以军职相称!”
官大压人,季渊脸憋通红,狠狠抱拳。
“战将军!那赤狄女俘……公主,公主行了吧?算了,我不说了!你是将军你说得算,以后全听你的便是!”
薄薄一帘之隔,车外之音尽收耳底。
对于虎豹军改了称呼,莲心不免露出诧异之色。
反倒是翟玥,表情仍旧静如湖水。
因为从下令拔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萧锦已然相信了自己。
翟玥带人下了马车,看到地上躺着十几名黑衣人的尸体。
只见战鸿一挥手,用来蒙面的黑布便被士兵们全部扯下。
闻听身后有脚步声,他抬手将人拦住。
“你下车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是否为赤狄人。”
“光看脸就能得知?”
“赤狄人肤色偏黑红,身形粗犷,有很多人都留有络腮胡须,极易辨认。虽不能因此完全确定,但亦算有七八分的把握。”
翟玥每说一句,季渊就低头看自己,摸摸脸。
等她都说完后,他立马就急了,“你究竟何意?按你那么说,我也是赤狄人了?”
士兵们发出一声哄笑。
心说也难怪季副将生气,这简直就是照着他的模样说的!
就连莲心和阿楚也忍不住地掩口偷笑。
翟玥展颜,施礼,“季副将莫怪,您应该正是在另外的两三分里。”
有了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气氛比刚才略微缓合了一些。
但战鸿却始终没笑,拦着她的同时,还命令几个士兵代她上前查看。
根据报上来的结果,战鸿发现这些黑衣人当中,仅有一半疑是赤狄人。
季渊好奇地凑上来,“你这么厉害,那你说说另外这些又是哪里人?”
翟玥不加思索,“怕是北阳人。”
季渊黑着脸哼了一声,刚想叫她拿出证据,突然看见一支快箭从她身后袭来!
“公主小心!”莲心大喊一声,然后冲过来抱住翟玥。
而那直快箭则正中她的后背,贯穿了整个心脏位置,随后她喷出一大口血,倒地而亡。
“莲心!”
“莲心姐姐!莲心姐姐!”
“季副将你带人追,其他人列阵保护!”
战鸿抽出战刀挡在翟玥身前,同喜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后面。
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瞬时间又再次崩紧起来。
阿楚哭着想要过去把人摇醒,却一把被战鸿拎了回来。
“不要靠近,她流得是黑血,箭上恐有剧毒。”
片刻前,莲心还在古灵精怪地问她要不要当景王妃。
可须臾之后,她们便从此天人永别,不复相见。
翟玥心痛得像有刀在剜,她眼含泪水,强压心中的怒火,“请问战侍卫,可否允准将这些尸体交由我处理?”
知她难过,可战鸿却丝毫不敢放松,“你要做什么?”
想起莲心冲过来抱住自己时的决绝,翟玥恨不得银牙咬碎,“我要砍下他们的头颅,送给赤狄王!”
周遭瞬间安静了,唯有山风在林间轻轻低吟。
莲心虽是侍女,却是忠勇可嘉,理应为她做点什么。
况且赤狄猖獗,勾结北阳行此暗算,也合该给他们几分颜色瞧瞧。
于是他收起战刀,立刻着人照办,同时还吩咐士兵好好安葬莲心,也算是给所有将士树立一个忠勇的榜样。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季渊带人空手而归。
“不行啊,林子太密了,我等对此地又不甚相熟,不敢往太深了追,怕迷路走不出来!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公主,你身边不会就真的只有那个侍女和这个小孩儿吧?”
阿楚不服,攥紧小拳头想要与他比试。
却被战鸿直接打断,“先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此地不宜久留,有话待进城以后再说。马车是不能再坐了,玥公主,你跟着我骑马。”
不等翟玥开口,季渊的犟劲上来了。
“不!我还就不信了,那马车我亲自去坐,若能再引出一伙贼人,我定将他们剁成肉泥!”
战鸿微蹙眉头,“你觉得自己很像公主?”
季渊,“……”
看着那二人走向前面的背影,他越想越气,“你好你好就你好,即将弱冠之年,连一根胡子都不长!整天奔袭沙场,小脸还白得跟个娘们一样,半点英雄气概都没有!”
接过士兵牵来的马,战鸿轻抚其中一匹,“这是我的战马黑龙,曾两次助我脱险,今日有它在,必保你无忧!”
翟玥接过缰身,一跃而上,“谢了,那你呢?”
战鸿跳上另外一匹棕马,轻夹马腹,喊了声驾,也算是以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简单地整军过后,大军重新开拔。
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行进在山路上,却不曾有人留意到,季渊口中的那个小孩儿不见了。
巳时左右,大军正式抵达扶海。
这里是个面积不大的小县城,人口不多,街道也不宽,论繁华程度远不及其它几座城池。
在进城途中,翟玥看到了和雁门郡一样的情形。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主要街道上的生意铺面门窗凌乱,均有被遭遇打砸抢过的痕迹。
还有路过那些僻静的角落,总有人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生死不明。
战鸿看出她所想,“战争年代的百姓,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就更谈不上幸福安乐可言,除非这个国家有一个真正以民为天的好君王。”
翟玥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毕竟翟闻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大军最终停在了县衙门前。
翟玥和战鸿还未来得及下马,更先一步抵达的士兵就从里面押出来一位花甲老人。
他身着官服,头发凌乱,双眼凹陷,脸颊削瘦如同刀削。
在看见骑在马上的翟玥后,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始破口大骂。
“贼子!你不配为我赤狄之长公主,你背叛国家在先,出卖国家在后,简直是死不足惜!我林之涣虽年迈,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我与贼子坚决誓不两立!”
守兵用力按他的肩膀,“大胆,敢对战将军如此放肆,还不快跪下!”
林之涣一把老骨头使劲挣扎,“叫我向贼子下跪,呸,你们休想!真正的大将军,我只认翟璃一人,你们这帮土鸡瓦狗之辈,竟也敢自称大将军,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这话算是惹怒了季渊,他抽出战刀便要斩立绝。
“慢着!”翟玥开口阻拦。
“怎么?你想救这昏庸老儿?”季渊脸色铁青,挥刀的手臂还举在半空。
翟玥没做回应,而是翻身下马走至林之涣的近前。